幹旱無雨的天氣已經持續很久,山西這塊,自古以來就是很缺水的地方。汾河在大太陽底下一路奔騰向南,到了龍門山口這裏進入平緩的晉南平原,水位在太陽曝曬下劇減,幾乎變成涓涓細流,露出兩岸曾經浸沒在水裏的岩石河灘。
長長的行軍隊伍一眼望不到頭,軍士們穿著厚厚的盔甲,手持武器,在大太陽底下蔫頭搭腦有氣無力地垂頭走著,熱得恨不得扒光自己,卻隻能看著身邊的清流直喘粗氣。
戰事進入膠著狀態,夏天不利於作戰。薑壤牢牢守住幾道山西門戶,既不主動出擊,也不出境,如同拳頭般縮緊在袖子裏,山西周邊的險要地形足以使他保住勝利果實。
北邊的大同易守難攻,滿達海率領北路軍幾次攻打大同無功而返,反而損兵折將無數,隻好駐紮在大同城外按兵不動。薑壤倒也不會主動出擊。滿達海北路大軍到了後來,主要的作用隻是牽製薑壤的兵力。多爾袞眼看戰事膠著,隻好兵行險招,南路主力軍以潼關為大本營,慢慢向北推進。現在即將逼近汾州。隻要拿下汾州,太原指日可破,收複山西就有指望了。
多爾袞在這樣惡劣的大熱天主動出擊,其實也是逼不得已的下策,因為糧草短缺的緣故。
催糧官一個接一個派往京城,得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搪塞的回複。甚至多鐸親下南明籌集糧草,結果卻差點命喪黃河。多爾袞隻好按照兵部戶部的建議就地籌糧。
下令之後,大營周邊幾百裏到處黑煙騰起、火光熊熊,老百姓淒慘的哭聲甚至清晰地傳到大營裏。
當時大帳中所有將官正襟危坐,恨不得塞住自己的耳朵。多爾袞心底也很不是滋味,這些百姓並不是叛民,全是大清子民啊!八旗虎狼兵以“籌集糧草”的名義公然擾掠民間,晉南平原本來也算富庶之地,可想而知,後果是多麼可怕……他當時暗自決定,隻要山西平叛,日後定會免了這裏附近州縣三年賦稅錢糧。
騎在追風駒上,此刻多爾袞也被曬得神誌恍惚,汗珠子滾個不停。看看日色近正午了,肚子早就餓得咕咕直叫。他轉身對身邊親衛道:“傳令下去,大軍就地紮營,可以休息,但不準卸甲,半個時辰後繼續趕路。”
親衛點點頭,卻不動身,麵有難色似的。
多爾袞一怔,就見親衛湊過來小聲道:“前天大軍開拔之前劫掠了附近幾個縣城,現在行軍兩天,糧草又沒了,大帥您看是不是繼續再下令利用午間休息時間‘征集’一下?”
多爾袞頓時一陣心煩,可是想想又實在沒辦法,隻好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就這麼辦吧。”
親衛們立刻拿著旗子往大軍前後傳令去了。
軍士們聽到可以就地“征集”糧草,誰還願意休息?一個個隻恨自己少長兩隻胳膊兩條腿,成群結隊地向汾河兩岸人煙稠密的村莊摸去……
多爾袞懶得再管這些,眼不見為淨,他帶著自己的三千中軍駐紮到河邊上的一處山坡上。這裏視野開闊,麵對風景優美的汾河,找棵大樹靠著,他卸下自己的盔甲,身邊親衛遞來水袋,大口大口喝了半袋子,總算覺得好受點。好久不打仗了,他感覺騎馬久了,大腿兩邊的肉硬梆梆發緊,連膝蓋都是僵直的,每回下了馬半天動彈不得。他長長歎口氣,唉,到底老了,以前連著騎馬幾天都不像現在這樣隻半天工夫就難受得要命。
親衛們開始升火做飯,大堆柴草燃起,支起行軍鍋,煮些熱水,把幹肉丟進去,倒些搶來的米麥,煮成一大鍋帶肉的糊湯。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吃食。中軍還算吃的好的,底下的低層士卒連這種肉湯米麵糊糊都吃不上,都是隨軍夥夫利用剩餘的存糧,到老百姓地裏割些沒熟的青麥子,摻些就地“征集”的蔬菜野菜,隨便煮在一起捏成團子,每名士兵一天才發兩個這種菜團子。這種東西根本吃不飽,吃了槽得慌,還會拉肚子,也難怪他們忍不住到處搶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