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挽聯花圈擺滿正院,家人個個紅著眼眶,全身上下束白掛素。幾名世子跪在靈堂側麵的火盆旁,膝下墊著蘆席。大熱天的,燒紙的熱氣和煙灰熏得他們眼睛紅腫,不知是真悲還是假哀,個個不停地流著眼淚。
多鐸正福晉帶著一幫側福晉侍妾們跪在簾子後麵。隔著白蒙蒙的紗簾,幾名渾身縞素的侍妾清水芙蓉的俏臉若隱若現,看得來吊唁的幾位本家王爺直咽口水,眼睛都直了,色授魂與地心不在焉,一個勁琢磨,得想辦法跟嫂子說說,討過來也好,省得浪費不是?
忽然遠處響起震天馬蹄聲,大隊正白旗親兵包衣們簇擁著多爾袞飛馳而來。多爾袞馬不停蹄趕了兩天,到底沒來得及見多鐸最後一麵。
剛進京就已經得到消息,此刻再看到滿街素白,多爾袞最後的一絲僥幸也已化為烏有,連滾帶爬撞下馬來,大哭道:“三弟,二哥到底沒見到你最後一麵啊!”他跌跌撞撞奔進正院,一看那副金絲楠木棺材,心底絞痛,血不歸經,再加上連日兼程趕往京城勞累過度,哇的一口鮮血噴出,染得征衣上盡是斑斑點點。
衝到棺材前,他拍著棺材蓋大哭起來,“三弟,你為什麼不等我來?你這是要活生生剜了你二哥的心肝啊……”
多爾袞真心哀痛,全府的人也跟著他開始淌眼抹淚,不管真心假心,哀號聲響徹整個鑲白旗領地。
沒過多久,府外響起咹咹喝道聲,一聽這聲音,所有人都明白宮裏來人了,不是太後便是皇帝親到。所有人深深下跪匍匐在地,隻剩下拍著棺材大哭的多爾袞顯眼地站在靈堂正中。
大玉兒帶著順治,兩人親自來祭奠多鐸。大玉兒已經換了素裝白衣,就連順治也一身白袍白帽,兩人神色哀戚鄭重。
太後皇帝駕到,舉哀聲更是震天動地。大玉兒眼眶紅紅的,親至靈前拈起三柱香,對著多鐸默默禱祝片刻,含著眼淚把香插進香爐。順治隨即也拈過三支香,朝多鐸靈位禱祝片刻,正準備學著額娘的樣子將香插進香爐中,忽然聽到多爾袞沉聲喝道:“皇上!豫親王是你親三叔!三叔去世你連腰都不彎頭也不磕,這是什麼道理!”多爾袞瞪著血紅的眼睛怒視順治,滿臉找茬的模樣。
順治一怔,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鐸是他親三叔沒錯,但是他是君,多鐸是臣,君臣大道不論長幼,哪有皇帝給去世的三叔下跪的道理!分明是多爾袞給他下馬威,在這麼多人麵前給他難堪。他頓時火了,僵直站著就是不動。
大玉兒也是微微一怔,見多爾袞滿臉黑胡茬子,前額頭發已經長出寸把長都沒空剃,眼眶發青,兩頰深深癟了下去,唯有兩隻眼睛充滿血絲,紅紅地瞪著兒子福臨,一副找茬模樣,她知道此刻不能跟他拌嘴計較,不然今天他肯定要鬧一場,借著發作福臨來平息心底的鬱火。
她轉向順治,剛想開口勸他給多鐸磕個頭,斜地裏忽然竄出一道白影,搶在順治前麵朝多鐸棺材跪下,隨即頭磕得嘣嘣直響。
那人迅速磕完九個響頭直起腰來,假意抹著眼淚大哭道:“豫親王爺,您老人家英靈不遠,我魏小寶一向最佩服您老人家。自古君不跪臣,小寶鬥膽代替皇上給您磕頭,希望您在地下不會因為沒了規矩被閻王爺責怪。以您的威名,下輩子投胎肯定還是手握大權富貴比人強的王爺,千萬不能因為這個折了您老人家下輩子的福氣啊……嗚嗚嗚……”
多爾袞見小寶橫插一腳,本來大怒,可是聽聽小寶的話又覺得頗有道理。他是悲痛得心神俱亂的人,想到萬一真的因為福臨跪了多鐸靈位而導致折了他下輩子的福,倒真是自己的罪過了;因此不再多言,隻是狠狠瞪了眼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