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麵積頗大,專供入住客商吃飯所用。上下兩層,一樓是統鋪,擺了五六十張桌子,現在是晚飯時分,已是八九成滿。二樓看樣子全都是雅間包廂,門裏邊依稀傳出說笑聲。
傳菜收拾的夥計總有二三十人,大廚房位於西邊廂房處,跟大堂有通道相連。夥計們跑進跑出,手上高舉熱氣騰騰的大托盤,不時一股誘人的油香味從托盤上傳開。人人肩膀上搭條布巾,忙得滿頭大汗都來不及擦。
在座的客人卻是很雜,有些一看就是住店的客商,有些是士人,另外還有些人像是慕名而來的吃客。整個大堂熱火朝天,談笑聲震得梁上懸掛的大紅燈籠底下的絲穗一直在微微晃動。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來,果真都是江南時新小菜,白斬雞,鹽水鴨,燜春筍,油爆蝦……一道道分量不多,可顏色搭配非常美妙,讓人一看就食指大動。
小二殷勤地給小寶倒酒,邊倒邊介紹道:“我們這間老店的大廚非常有名,許多金陵本地人就是不住店也會經常過來捧場。爺和奶奶們嚐嚐,要說菜不好,小的當場扇自己兩個嘴巴子。”
青青撲哧一笑:“那這菜想必肯定是好的,沒聽說過有人敢用扇嘴巴子保證。你先下去吧,如果吃的好,待會爺他肯定會重重賞你。”
小二笑得眼睛眯成縫,連聲道謝,仔細又把桌麵上的酒跡擦擦才退了下去。
鳴玉笑道:“南邊人就是嘴滑,很會哄人開心。”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瞅著小寶低聲揶揄道:“這種貧嘴習慣跟你有些像啊!小寶哥,你到底是大清漢人麼?怎麼覺得你像南邊人呢?”
小寶夾了塊白斬雞慢慢嚼著,搖頭晃腦地讚道:“肥而不膩,很鮮嫩,煮的火候剛剛好!”他接著道:“至於老子到底是不是大清漢人,汗!其實老子自己都不清楚。鳴玉,我的底細你還不知道?不過是被人綁票路過山寨的孤兒,身世跟你差不多。所以啊,別管哪裏人了,我們邊吃邊豎起耳朵聽聽有啥小道消息。”
說話間白小魚帶人也進了大堂,朝小寶點點頭,被夥計領到遠處兩張特意為他們保留的桌子邊坐下。
他們一邊填著肚子一邊留意四周吃客的談話,可是聽來聽去,無非是些坊間瑣碎小事,什麼自己的兒子如今文作的好啊,這趟買賣有些不順手啊,今年的春蠶收成十分好,絲綢可能會跌價啊……全都是諸如此類的消息,半點沒提到大明朝局動向和官員百態。
吃到半飽時小寶已經忍不住了,低聲對鳴玉道:“大明京城跟大清京城不同啊。咱們燕京簡直什麼小道消息都能在這種公開飯莊裏打聽到,連洪承疇納個小妾馬上京城裏也有人在茶館裏議論。可是這邊怎麼這麼奇怪,全都說些家務小事,沒人提到一句朝局動向和江湖傳聞。看來老子想左了,這種地方根本打聽不出什麼消息。”
鳴玉仔細看了看店堂,半晌眼睛一亮,指著大堂中間一根梁柱對小寶道:“小寶哥,可能那就是原因。”
小寶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見那根大柱子上貼著張巴掌寬的小紅紙條,看了半晌,依稀分辨出一個國字。他摸摸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遠了看不清,鳴玉你就直說吧。”
青青嬌嗔地白他一眼,嘀咕道:“哪是看不清!成天都說要學字習書,末了連四個字都認不出……”
小寶眼睛一鼓剛想反駁,就聽鳴玉低聲道:“我明白了。小寶哥,那紙條上寫著的是‘莫談國事’。看來我們在這裏根本打聽不出什麼消息,還是吃完飯回房商量去。”
莫談國事?這是什麼奇怪的規定,從來沒聽說過公開飯莊裏不能談國事的,大明的規矩實在匪夷所思。他搖搖頭不置可否,夾了一筷子菜往嘴裏送,忽然拿筷子的手頓住,盯著大堂門口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