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黎明前天色最黑暗的時刻,風很大,呼啦呼啦地吹得春花狂落,今夜著實有些涼意,正是倒春寒天氣。幾個挑著擔子的人影隱隱綽綽地來到魏忠賢龐大的宅院後巷,剛拐進巷口,暗處便有人喝道:“幹什麼的?”
“回爺的話,小的是倒夜香的張二。”打頭的人硬肩膀上挑著副扁擔,兩隻半人高的大糞桶雖然蓋著蓋子,仍然散發著一股奇臭。
巷子裏值夜的守衛互相打了個暗號,其中一個捂著鼻子嘟囔道:“快走!臭死了,別在你爺爺跟前呆著。”
人影應了聲,挑著糞擔繼續朝後門走去。沿途暗地的守衛都已經得到消息,不再阻攔。這幾個人影來到後門口。守門的家丁早就等候多時,見他們來了,邊開門邊小聲抱怨,“今天怎麼這時候才來?以後可得早點,我等到現在呢!馬桶都擺在老地方,你們去倒吧。”
“張二”頭上戴著頂破草帽,點點頭不吭聲,繼續朝裏走去。
那守門家丁忽然叫住他:“等等,你看起來不是張二啊!過來到燈底下給爺看看!”這家丁警覺起來,聲音不覺變大。
“張二”湊過去跟那家丁“握手”。
聞到他身上的臭味,那家丁捂著鼻子急忙倒退:“就站那裏說話,別……”還未說完,就覺得手裏多了什麼東西,硬硬冷冷,一掂就知道是一大錠銀子,登時不言聲了。隻聽“張二”湊近他小聲笑道:“爺給個方便。我是張二的表弟,他病了,可是又不舍得扔掉這門好生意,所以叫我頂兩天。管後門的李管家已是答應了,不信你問他去!”
“後麵去後麵去,離爺遠點。”家丁再次掂掂銀子,漫不經心揮手道:“既然是老李應承過的,那你就去吧。”
“多謝爺。”“張二”低聲道了聲謝,笑嘻嘻去了。
草帽下小寶的眼睛眯得像月牙兒,心裏著實得意—老子扮什麼像什麼,早就搞定了!他熟門熟路地拐過三道月洞門,領著後麵的白小魚、鼇拜和幾個特意挑出來的高手進到雜院裏。
這個雜院內人們都不會過來,是專門洗刷髒馬桶的。入夜前,大堆魏府內人所用的金漆馬桶已經全部送了過來,靠牆擺得密密麻麻,專等倒夜香的雜役倒走。待到早上自有下三等仆婦前來把每隻馬桶刷洗擦幹,在桶底撒上層細草木灰,在太陽底下晾曬,專等內院的丫頭們過來為主子取用。
這裏人跡罕至,除了黃昏時分,平時根本沒有人會到這裏來,就連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值夜守衛也不會進到這個偏僻肮髒的院落裏。
小寶六人挑著大糞桶進到這個院落之後,看也不看那些沿牆擺著的臭馬桶,四麵一望,立刻開始改裝。外麵穿的是挑糞工的破舊布衫,裏麵則是清一色黑布夜行衣,從口袋裏掏出三角黑巾蒙在臉上,馬上便改裝成蒙麵大盜。每人腰上還掛著個小錦囊,裏麵裝著緊急備用物事—幾截迷香,鉤爪,短蠟燭頭,一卷 結實細麻繩,以及一根細鐵絲。
裝扮停當,他們從大糞桶底下取出暗藏的兵器持在手上。小寶朝他們鉤鉤手指頭,帶著他們走到院子角落裏的大堆馬桶後。挪開幾個馬桶,露出底下一塊青石板。小寶早在這裏做了手腳,彎腰伸手一拉,石板頓時掀起,底下有潺潺流水聲。
隻聽小寶低聲嘻嘻笑道:“魏府底下的陰溝修的好啊,四通八達,貓腰走毫不費力,老子還在裏麵揀到過一根金簪呢!兄弟們鑽吧。可惜不能直接通到城外,不然咱們還省事!”
小寶跳了進去,從腰囊裏摸出截蠟燭頭點燃舉在手上,迅速朝前探去。鼇拜等人一個接一個跳進陰溝,跟著小寶迅速朝前走。
魏忠賢這宅子果真花了大筆銀子建造,不但地上的亭台樓閣修造得極其高大精美,就連底下的陰溝都沒省錢,連接宅子各處大小廚房以及供洗涮的水房。全部石板砌得牢牢的,髒水甚至都不會滲到外麵,跟花園裏的人工挖出池塘小溪完全是兩個排水係統。
現在是黎明時分,幾乎沒人用水,陰溝裏根本幹的,很容易行走。眾人連靴子都沒濕,一陣急行,最前麵的小寶已是停了下來,指著右手邊一個分渠說:“那裏就是大牢。我們先從大牢廚房後院上去,打暈那些看牢的家夥,救出董小宛再從這裏下來。”他左右看看,找到以前做過記號的那塊石板,悄悄朝上推開朝外麵張望。
魏忠賢私牢在宅子東北角,是單獨的一所院落,離西麵的後門很遠。如果從地麵走的話不知道會碰到多少守衛。可是現在就容易多了。推開石板,小寶前方正是大牢夥房虛掩的後門。夥房裏黑燈瞎火,看不到一個人。
黑夜掩蓋下,他們一個個魚貫跳出陰溝,摸進廚房。廚房前麵就是大牢入口。大牢裏麵究竟是什麼情形,魏小寶卻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