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葉卻頓時呆了,眼見馬上可以殺掉這個無賴小人,竟然這個時候救兵趕到,心裏實在不甘。可是如果繼續圍殺魏小寶,隻怕兩國真的會為此開戰。大清敢打,可是大明誰都不敢打!她狠狠地剜了魏小寶一眼,舉手示意番子們後退。
小寶朝她輕蔑地伸了伸中指,看也不看她氣得發青的臉,轉身就順著斜堤朝江邊疾步而下。戰船上所有人鬆了口氣,白小魚大聲命令道:“多點人到水裏接應!一定要把侯爺接上船!”
百來名水手匆匆下水,帶著繩子和樺皮浮筒朝對岸遊去。但是礙著兩國公約,他們頂多隻能超過江心幾丈距離,仍然有一段水麵需要小寶自己遊過去。
小寶把軟劍插在腰裏,從袍子下擺上扯下幾塊布條包住手腳上最大的幾道傷口—這是軟甲護不到的地方,要是胸前後背也來這麼深的幾道刀口,估計現在早就見閻王爺去了!全身上下收拾停當,他最後回頭看了堤上的大群番子一眼。
別人尤可,霜寒葉的眼裏幾乎噴出火花,注視他那刻時幾乎像要活活吃了他似的。小寶對這個女人說不出的厭惡,冷哼了一聲,縱身跳進長江。
冰涼江水迅疾將他淹沒。以小寶的水性,這點距離還難不倒他。眨眼他已是浮上水麵,手腳並用地快速劃水,朝最近的、向他扔過來的帶繩子的樺皮浮筒遊去。
忽然脖子後麵一疼,像是被馬蜂狠狠蟄了口,小寶詫異地回手去摸,伸到眼皮底下一看,竟然滿掌鮮血。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渾身的力氣忽然消失,眼前一黑,他像塊石頭般咕咚咚沉了下去。
正在船欄邊焦急注視的鳴玉等人隻見小寶快速遊泳的身形忽然停頓,一個浪頭打來,小寶竟然無影無蹤。所有的人先是一呆,接著齊聲慘呼:“侯爺!”
聲音淒厲刺耳,在江麵上久久回蕩……
大唐錦官城。
正是晚飯時分,街麵上飄著濃重的辣子香,夾著油氣和獨特的花椒味道。本地人自是深深吸口氣,還會大聲評道:“不夠味,辣子多點才要得!”可是初踏此地的外鄉人不免就要被這股刺鼻的味道熏得捏著鼻子直皺眉頭,不知不覺一溜煙快跑。
這條小街很有特色,兩邊都是百年木樓,無論多麼粗大的木材經過百年的風霜都早已從內部開裂,大梁、木檁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龜裂紋,本來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木板牆之間豁開道道伸得進手指的縫隙。洗刷得發白的木質樓梯走一步便要嘎吱嘎吱響兩聲,似乎不堪重負。二樓向陽麵的窗都大開著,夕陽餘輝帶著最後一絲熱力,投進幽深的廳堂,照亮那些粗重簡陋的家什,擦拭得幹幹淨淨的木地板,寬大的架子床,以及幾件女孩兒的紅花布衣。
街麵鋪著青石板,有些地方已經被踩得邊角缺損,沿街的人家都開始在自己家門口擺桌子上晚飯。一碟青蒜炒臘肉就足以在鄰家漢子羨慕的眼神中爭回麵子,家主不由嗓門都大了起來:“婆娘出來!到街底王老漢家打壺老窖酒,今天要好好喝兩盅!”
青布門簾掀動,梳著巴巴髻插著支發暗老銀簪的大腳婆娘低頭從簾後走出,端著最後一盆青菜擱到桌上,兩手在腰裏圍裙上擦了兩把,從荷包裏摸出幾枚銅錢,拿起陶壺邊數邊往街底走去。
王老漢在街底開著間雜貨鋪,兼賣紅油抄手和夫妻肺片,是附近聞名的好味。雖然價錢很實在,分量也足,可是這條小街都是窮苦人家,平時很少光顧,隻有在家裏來客或是得了額外工銀時才會買些打打牙祭。做的基本都是外客生意。
王家鋪子兩開間,店堂裏貨品十分充足,酒壇子成排靠在西牆根底下,貨架子上都是油鹽醬醋茶、草紙等尋常雜貨。店外支起一大張竹席棚,就在街麵青石板上沿街擺開五張低腳桌。每張桌子上都擺著筷筒,周圍散放著低矮的四方板凳。此時晚飯時分,今天生意出奇的好,五張桌子倒有四張已經坐了人。
其中一張桌子上隻有一位客人。他年紀很輕,身穿青布短衫褲,頭上跟山客一樣包著黑布包頭,腰裏係著根巴掌寬的皮帶,未免跟粗鄙的青布衣服有些不襯。他正大快朵頤,麵前桌子上擱著兩大盆王家鋪子的招牌菜—夫妻肺片和紅油抄手,都泡在紅通通的辣油裏。他夾一筷子夫妻肺片,又往嘴巴裏塞進隻肥滾滾的肉抄手,腮幫子高高鼓起,不時低呼聲:“過癮!”辣得滿頭大汗依然不肯停筷子。
一盆紅油抄手很快見底,他大聲叫道:“老板再來一盆抄手,老子還沒吃夠!”嗓門雖大卻有些中氣不足,仔細看他的臉色,白裏帶青,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魏小寶直如餓鬼投胎,一連吃了三大碗抄手,把那盆夫妻肺片也一掃而空,這才滿意地拍拍肚子,讓王老漢給自己倒碗涼茶,也好解解滿嘴的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