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燕子不歸春事晚
鳥鳴花盛的三月間,正是京都至為熱鬧的日子。
大良朝慶同二十三年,大將軍趙府的一座別苑,將軍府方及笄的小女兒,正依著花開富貴的花梨木大桌子百無聊賴的發呆,院中一株鬆月晚櫻,花期已近式微,風一過,那些花瓣便都如下雨似的,四散飄零。因父親偏愛,趙府片種櫻花,她因為日日見著,不覺奇美,隻覺平常。
大良朝重文輕武,故開國一百多年,即便是武將,也得詩書滿腹。文采多勝過前朝文臣。趙老將軍雖一生戎馬,戰功赫赫,但文人騷客們把酒賞花,對月吟詩的雅興並不見少。每到年中的四五月間,府中訪客絡繹不絕,皆多慕其園中櫻花之名而來。更有家釀的櫻花酒,口感溫純,色澤緋紅,乘於梨花白玉盞中,美不可言。
此刻,她的貼身丫環淺香一路疾走,一路喜滋滋的喚:“小姐,小姐。”
她回過頭來,微微蹙著黛眉,學其母口氣,輕輕訓道:“慌急火燎的,哪裏有點女孩家的樣子。”
那淺香因走的急,一張粉臉泛著驕紅,笑嘻嘻的道:“這會子倒訓起我來了。看我不將這好消息告訴你。”
說罷臉一揚,小嘴緊緊抿住,仿佛真要從此不開口。
她一聽之下,倒回過身,仍舊伏到那花梨木桌子上去。咕隆道:“左右不過是看花吃酒,吟詩作對,關我何事。”
小丫環見她不待見的模樣,拿腔不成,隻得主動說:“真是好消息。大公子回府了。”
她一聽,仿佛被踩了腳一般,立即跳了起來。瞪大眼睛,道:“真的呀。不是說要八月間才回的麼。我自己問他去。”
一壁說,人已經走了出去,
急得淺香大喊:“帕子呢,頭發散了。”
她等不急,胡亂掠了掠,便說:“自家人,不礙事。”
“同來的可還有三王子。”她停一停,咬著舌頭,捉狹道:“同六王子。”
她本已經走到門口,這時候慢慢的退了回來,照著好整以暇的淺香臂上擰了一把,輕輕罵道:“讓你說話同要斷氣似的,不一次講完。”
那淺香咯咯笑著,替她取來梳子,重又綰了頭發,端過鏡子給她看仔細了,笑著說:“六王子,倒越發俊秀了。個頭都夠大公子高了。”
鏡子中的她紅了臉,凶巴巴的說:“話這麼多,小心我撕你的嘴。”
淺香不以為意,隻說:“我自說自話呢,你臉紅什麼。呀!”額頭上早著了一記。
未及前廳,已經聞及人生嘈雜,父親趙泰鬆長聲大笑,聲震屋瓦。
座中三王子正侃侃而談。
三王子生母是當下倍受盛寵的湘和皇貴妃,他本人又自幼天姿聰穎,文采風流,是以為諸皇子中最得聖意的,起坐皆攜帶身邊。倒是六王子,因其母早逝,自幼又喜騎射多過書畫,向來為皇帝所不喜,倒外派時候居多。相較而言,高下立分。想必跟紅頂白的人見的太多,個性較之一般同齡之人更見內斂沉鬱。
她甫一出去,就聽得三王子朗笑道:“呀,三妹妹,許久不見。”
她出生那年,正逢其父大平南方蠻夷叛亂,承宗皇帝大喜之下,下旨封趙泰鬆為外姓藩王,趙不受,皇帝於是轉封她為平昌郡主,一切儀仗俸祿同製。因幾位王子同哥哥們同受一師,又常在府中走動,故不避嫌。她排行第三,家人都稱她為三兒。
她施了家常禮,並不拘束,笑意盈盈的道:“三殿下,恭喜了。”
三王子詫異道:“恭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