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行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微眯著雙眼,審視地望著一直站在書房內的卓琪華,似要用雙眼將她這個人徹徹底底看穿看透。
然而,可惜的是,他所看到的,隻是一個臉上掛著淡然淺笑,眼神懵懂無辜的小女孩,仿佛他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語,並非出自於她的口中,不過是他的幻覺罷了。
卓立行在商場與無數人打過交道,深知越是這樣的人,越是難以看穿。
這怎麼可能?
她明明不到十一歲,怎麼會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難道眼前的人並非他的女兒,而是不知從哪裏來的妖孽?
這個猜測讓卓立行感到一陣發慌,忽然有些不知如果麵對卓琪華了。
在大翌朝,從上到下,人們多少有些相信虛無飄渺的鬼神之說,也畏懼鬼神,相信因果報應,行事多少有所顧忌。卓琪華表現如此早慧,在他麵前鎮定得不像一般的小孩,饒是見多識廣的卓立行,也忍不住被這個猜測嚇到了。
卓琪華一直在留意他,觀察他,自然發現了他眼中的懼意。剛開始她不懂是什麼意思,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她的麵前露出懼意,可當她稍微想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勾起一邊嘴角,眼中散發著詭異的光芒,整個人顯得更加陰森可怕。
“你……”卓立行陡然發現,自己竟不敢當麵質問卓琪華,就怕她說出的那個答案,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父親,你在怕我?”卓琪華亮出的小白牙,落在卓立行眼中,頗有那麼點兒陰森森的感覺,讓他心頭的懼意更甚。
“說的也是,別說你怕,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可怕。”卓琪華徑直拉過一張椅子,放在書桌前,望向卓立行行。“請問,我能否坐下?站著實在有些累了。”
卓立行:“……”他心頭的疑惑更重,卓琪華的表現實在太反常了,他不得不防。
沒得到卓立行的回應,卓琪華幹脆直接在那張椅子上坐下,然後望著卓立行,緩緩說道:“父親,七歲那年,我與吳媽媽、紅蘿三人被你們強行送到莊子上,不聞不問,放任不管。莊子上四麵透風,門窗都壞了,沒有吃的,沒有穿的,連一張完整的棉被也沒有,若不是當時正好是夏天,恐怕不出三天,我們就得凍死在莊子上,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和緩,表情平靜,神色冷漠,仿佛她在訴說著的不是她自己的遭遇,而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卓立行望著她還未長開的小臉,那張小臉上有著稚氣,也有著遠超正常孩子的凝重與成熟。
那,不該出現在一個稚子的臉上。
他那顆一向堅硬如磐石的心驀然受到了劇烈的撞擊,心頭忽的崩塌了一塊,呼呼的往外透著涼氣。
“我一直哭,一直哭,以為你會過來接我回去,直到我哭壞了嗓子,再也哭不出來了。七天之後,我絕望了,我忽然覺得,大概你是記不得我了,所以才會把我扔下不管,那麼,我要是死了,你聽到死訊的時候,是不是就會把我記起來了呢?”卓琪華說著,自嘲的笑了一下。她笑的,是前身那個小小的,抱著渺小的卻永遠無法達成的願望,隻得到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白蓮花小姐。“所以我投繯了。”她猛地抬頭望向卓立行,黑幽幽的雙眼直視他,舉起白得透明的細長手指,在脖子上緩慢的繞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