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蕭瑟清冷的院子傳來灑掃的聲響, 窸窸窣窣, 甚是惹人煩躁, 床榻上, 寧櫻掀開被子, 揉了揉惺忪的眼, 星眸轉動,看清頭頂的簾帳後才恢複了清明,掀開簾帳, 沙啞的朝外喊了聲。
“小姐醒了,老奴服侍小姐穿衣。”聞媽媽聞聲而來,榮溪園送的人黃氏不放心安置在寧櫻身側, 可不好明麵上拂了老夫人的好意, 隻有暫時留著,待尋著合適的機會逐一打發, 這兩日都是她伺候寧櫻的。
黃氏和寧櫻回府的宴會是給外邊人瞧的, 老夫人有心操辦, 宴請的賓客多, 衣衫是前兩日備好的, 迷離繁花絲錦長裙, 領口,衣袖處拿金絲線勾勒出兩圈繁複綠葉,裙上百花綻放, 美不可言, 如姹紫嫣紅的春,昭示著派派生機。
寧櫻跟著黃氏去到榮溪園,裏邊已是歡聲笑語,丫鬟挑開簾子,正遇著柳氏和秦氏出來,柳氏穿著玉渦色雙繡緞裳,發髻珠翠適宜,恰到好處的彰顯出她沉穩端莊的舉止,秦氏和柳氏齊肩,妝容與之不相上下,兩人皆雍容華貴,而她們對麵的黃氏,裝扮則太過普通了些。
柳氏瞧見寧櫻,眼裏閃過驚豔,像不知怎麼招呼她,動了動唇,視線落在黃氏身上,笑吟吟點了點頭,“三弟妹來了,客人們快到了,我和二弟妹去外邊迎客,你回屋裏陪著母親。”
黃氏頷首,側過身,讓二人先出門,才和寧櫻進了屋子,越過雙麵繡的屏風,看老夫人精神矍鑠的坐在黃花梨雕花紋羅漢床上,暗青色的祥雲圖案馬麵裙整潔的散落在身旁,脊背筆直,臉上掛著淺笑,威嚴不失溫和。
她和黃氏的到來讓老夫人止住了話,眼神帶著些許滿意的望著她,“小六來了,過來坐,你年紀小,這種鮮豔的衣衫穿在身上正合適,靜芸眼光好,你可得好好謝謝她。”語氣親昵,更像真心待她好的。
寧櫻漾著笑,提著裙擺緩緩上前給老夫人行禮,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與府裏正經的小姐並無出入,老夫人愈發滿意,“好,好,快過來,在祖母跟前坐下,今天來的都是些親朋好友,你別害怕,跟著靜芸,她會照顧你的。”
府裏宴客,老夫人自恃有身份,自然不會和一群未出閣的小姐玩,實則,京城規矩多,像辦宴會這種,多是長輩和長輩一塊,小輩和小輩一塊,美其名曰不拘束小輩,以免她們不自在。
寧櫻緩緩起身,扶著黃氏起來,眉目含笑道,“老夫人,我不懂規矩,在您身邊怕是給您丟臉了,今天來的客人多,不能叫她們看了笑話不是?”
老夫人看似慈眉善目,心腸卻是個歹毒的,寧櫻不想整日陪老夫人逢場作戲。
“妹妹,祖母賞識你,今日來的都是京中有名望的人,你常年不在府裏,今日多結交些朋友有何不可?”寧靜芸坐在右側凳子上,摩挲著手腕的玉鐲,麵容沉靜,語氣卻不甚好,指責寧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老夫人佯裝氣惱的瞥了眼下首的寧靜芸,嗬斥道,“小六剛回府,膽子小,不礙事的,你別嚇著她了,今日多給她引薦幾位其他府裏的小姐,盡早融入這個圈子才是正經。”
寧靜芸斂目,恭謹的回了聲是,寧櫻卻能感覺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帶著煞氣。
有她和黃氏在,屋裏氣氛微冷,一時之間,無人說話,皆垂著眼瞼,沉思不言。
不一會兒,外邊傳來鬧哄哄的腳步聲,寧靜芸理了理衣角,從容大方的站起身,緊接著,簾子被拉開,走進來一群雍容貴婦,笑意盎然的給老夫人見禮,屋裏,熱鬧了起來。
寒暄一圈,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她與黃氏身上,其中一名身著暗紅色褙子的婦人問道,“這就是府裏的六小姐了?真真生得好看,眉目間和靜芸有些相似,仔細瞧又覺得不像。”
寧櫻認識她,清寧侯府的侯夫人陳氏,上輩子差點成了寧靜芸婆婆的人,寧櫻不卑不亢的施禮,隻聽陳氏又道,“旁邊這位就是芸姐兒母親了吧,你將六小姐教養得很好。”
黃氏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上前一步,不疾不徐和侯夫人說話,“櫻娘自幼乖巧懂事,省心得很,和她姐一樣,自幼聰慧動人。”
寧櫻看看從容不怕的黃氏,又看了看明顯想挑刺的侯夫人,心下無奈,侯夫人越過寧靜芸而特意稱讚她的教養,暗諷黃氏厚此薄彼的意味甚重,寧靜芸看重這門親事,對侯夫人這番話怕是再認同不過的,黃氏反駁,無論說什麼,聽在寧靜芸的耳朵裏,都是錯的。
慢慢,又來了人,寧靜芸人情通達,招呼著大家去東側的八角亭子,亭子坐落在寧香園中央,共有三層,站在高處,能俯瞰整個寧香園景致,假山樓閣,亭台水榭籠罩於青蔥枝葉間,別有一番意境 ,那裏是平日寧府待客的地方,朝東經過一片蘭花園,入了拱門就是寧府的書閣,裏邊的書應有盡有,極為討閨閣女子歡喜,和寧府來往的人沒有不喜歡去寧府書閣的。
因而,寧靜芸話一出口,立即得來許多人附和,黃氏要留下待客,走不開,寧靜芸臉上又恢複了生為嫡姐的溫婉,主動的執起寧櫻的手,“母親不必擔心,我會好生照看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