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強娶強嫁(1 / 3)

寧櫻回屋換衣衫, 老管家又領著一個婦人覲見, 說是服侍她穿衣打扮的, 寧櫻已換上一身淡色的拖地長裙, 聞言, 隻得停了動作, 喚金桂將人領進來。

婦人四十出頭的模樣, 不苟言笑,裁剪得體的青蓮色錦緞裙襯得身形筆直,步履沉穩, 從門口到內室,身姿神色,始終如一, 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 穩如泰山,這種人, 一看就是府裏請的教養夫子, 沒想到寧國忠如此重視, 特意請夫子過來為她梳妝。

老侯爺位高權重, 寧櫻信任婦人的眼光, 便由著她的意思穿了件暗紫色的交領襦裙, 顏色沉重不是寧櫻喜歡的,不過看起來端莊大氣,配著臉上的濃妝, 沉穩得無可挑剔, 望著鏡子裏略有些陌生的容顏,她怔了怔神,聞媽媽小心翼翼的拿出之前薛墨贈的玉佩替寧櫻別在腰間,順著銅鏡看去,一時怔住了,倒不是寧櫻的妝容不好,而是得體過頭了,賢淑端莊得不像少女該有的樣子,反而像成親後的婦人,她轉過頭,朝為寧櫻盤發的婦人道,“小姐的妝容會不會太濃了?”

“侯府不比寧府,更注重規矩品行修養,若穿得俏皮動人反而叫老侯爺以為咱寧府修養不好呢。”婦人說完話,手裏的玉簪插入發髻,她對著銅鏡理了理寧櫻的鬢角,朝聞媽媽伸手。

聞媽媽會意,立即將手裏的玉簪遞了過去,低下頭,不再與婦人爭執,婦人是寧國忠請來的人,她哪敢得罪,低下頭,轉而為寧櫻拿披風,卻聽鏡前的寧櫻附和她道,“奶娘說得對,妝容太濃了,這身衣衫也不好,換了吧。”

話完,伸手自己解衣衫的紐扣,婦人臉色微變,語氣低了幾分,帶著些許逼迫,“小姐莫使性子,老侯爺什麼人沒見過?莫要在老侯爺跟前鬧笑話丟了寧府的臉麵。”

寧櫻心下不快,她見過自己文雅富貴,儀態萬方的模樣,上輩子,為了迎合京中的婦人,她不就是這副樣子嗎?整日往臉上塗了一層又一層,舉手投足都學著那些婦人來,久而久之,她都忘記最初長什麼樣子了。

她自製力不好,在別人的目光越走越遠,驀然回首時,已經沒有給她找回初心的機會了,再次見著這副姿容,如何不叫她討厭?

婦人臉色不太好看,語氣有些重,“老侯爺軍功顯赫,受人敬重,小姐不該恣意貿然失了禮儀,叫人貽笑大方,老爺還在垂花廳等著小姐呢。”

言下之意是妝容不得體是對老侯爺的不敬重,讓寧國忠久等是寧櫻的不孝順,話說得委婉,言語間的指責寧櫻還是聽得出來,寧櫻眼神一凜,沉著臉,有些怒了,煩躁的瞪了婦人一眼,繼續解手裏的紐扣,吩咐聞媽媽道,“奶娘幫我。”

聞媽媽踟躕不前,這會兒時辰不早了,若再換身衣衫,重新梳妝又得用上許多時辰,讓侯府的人久等不好,但看這會寧櫻臉色不對,心下猶豫著該不該幫忙。

“六小姐。”婦人臉色陰沉,低聲嗬斥道,“侯府的馬車還在外邊候著,真要叫人看笑話你才樂意?”

寧靜芸和程雲潤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風聲鶴唳,寧靜芸被人千夫所指也不為過,寧櫻如果不懂收斂,傳出去,寧府所有小姐的名聲就壞了。

“奶娘。”寧櫻充耳不聞,兀自取下發髻上的簪子,衣衫不用換,妝容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聞媽媽看寧櫻動怒,上前幫她的忙,一邊訕訕的給婦人賠著笑解釋,“小姐正是如花似月的年紀,結果硬要裝扮得老氣橫秋,的確不妥,衣衫瞧著不錯,換個清秀的妝容即可,如何?”

聞媽媽沒糊塗,婦人是寧國忠請來的,得罪她便是得罪寧國忠,傳到寧國忠耳朵裏,寧櫻沒有好果子吃,她忽然後悔自己那句多嘴了,否則好好的,不會鬧成這樣子。

婦人明顯不為所動,拂袖道,“六小姐既然聽不進去,我不便說什麼,你若一意孤行壞了寧府的名聲,那就隨你吧。”態度倨傲,背過身,扭頭就走,步履匆匆,挺直的脊梁如傲然的秀鬆,不可叫人輕言視之。

門口的丫鬟見此,不自覺挺直的脊背,臉上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聽著腳步聲走遠了,聞媽媽才專心致誌的為寧櫻拆發髻上的珠翠,一邊勸寧櫻道,“看她穿著不是府裏的下人,她到老爺跟前,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這可如何是好?”

寧櫻不甚在意,重新在梳妝台前落座,將解開的紐扣複扣了起來,緩緩道,“祖父要訓斥我的話,我自然有一番話說,我不記得有這身衣服,哪兒來的?”

她的衣衫多是聞媽媽是秋水做的,皆不是厚重的顏色,暗紫色的海棠花底紋,不是她喜歡的花樣子,是她第一次穿,然而瞧著卻是有些舊了。

“五小姐穿過的,太太說您身材和五小姐前兩年差不多,問五小姐找來送您的。”

聞媽媽叮囑金桂她們打水給寧櫻洗臉,重新替她梳發。

得知是寧靜芸穿過的,寧櫻心裏愈發不喜,聞媽媽知曉她症結所在,道,“改明日我與秋水給您做幾身類似的衣衫放著,往後想穿的時候不會手忙腳亂。”

婦人打開衣櫃,徑直選了這一件,她也不好說什麼,若是告訴婦人這是寧靜芸的衣衫,婦人會更看不起寧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最後還是鬧成這樣子了。

本以為婦人離開後寧國忠會派人來桃園催促,待寧櫻裝扮一新出門時,寧國忠身邊沒有人來請她,聞媽媽心裏雖有疑惑卻暗暗鬆了口氣,寧國忠不追究比什麼都好,否則鬧起來,寧櫻脾氣上來不去侯府了,豈不是讓侯府的人難堪?

寧櫻可不是什麼顧全大局的人,惹急了,這種事真做得出來。

其實,寧國忠之所以不追究,便是想到這點,寧櫻和府裏其他人不同,性子像極了黃氏年輕時,誰要給她找不痛快,她保管不讓對方痛快,青岩侯府的馬車在外邊候著,等了這些時候他心裏十分過意不去,真把寧櫻惹惱了,她轉頭不去了怎麼辦?

兩相權衡,寧國忠決定暫時忍著,黃氏花十年的時間才懂得沉寂,寧櫻沒受過挫敗,爭強好勝,眼下不是訓斥她的時候,人總要在一點一點的磨練中壓下心中那股倔勁兒,寧櫻的性子,往後有苦等著她受,寧國忠管不著寧櫻成親後的日子,他所要做的,便是讓寧櫻還在寧府的時候,不丟寧府的臉。

他坐在黃花梨木的桌前,手裏一杯茶已經見了底,站起身,緩緩走了出去,金順不懂寧國忠為何又回了,來這邊等著是打算叮囑六小姐在青岩侯府謹言慎行的,瞧他此時離開,是不準備叮囑六小姐了?

金順低眉順耳的跟在寧國忠身後,萬裏無雲的天忽然飄過幾朵烏雲,天色暗沉下來,他小聲提醒道,“六小姐這會兒還沒出來,老爺不等了?”

“由著她去吧,她該不會亂來的。”老侯爺不可能平白無故要見她,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望著暗沉沉的天,他意有所指道,“派人去查查六小姐何時見過老侯爺?”

老侯爺疾病纏身,多年不出門走動了,逢年過節,宮裏的宴會也不曾去,寧櫻不該和他有交集才是,今日卻光明正大請人過來接寧櫻,沒有借青岩侯夫人的帖子,而是老侯爺他自己身邊的人,委實怪異。

金順躬著身,望著院中開得正豔的花兒,恭順回道,“老管家吩咐下去了,沒多久就有消息,老爺是去書房還是回榮溪園?”

老夫人去祠堂住著,寧國忠要指點寧伯瑾公務上的事兒,這些日子都歇在書房,好在寧伯瑾長進大,沒有出過岔子,寧國忠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這會時辰不早不晚,他也沒個主意,隨口問道, “老夫人怎麼樣了?”

“整日吃齋念佛,與在榮溪園的時候沒有什麼不同,隻是祠堂陰暗潮濕,老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張大夫開了兩副藥,吃後不見效果,老奴見佟媽媽去廚房熬藥時都哭紅了眼。”寧國忠卸了官職,府裏有資格請太醫的人隻有寧伯瑾,寧伯瑾早出晚歸,手忙腳亂,也沒人告訴他老夫人生病這事兒,張大夫醫術平庸,老夫人的病情沒有起色實屬正常。

金順在後宅多年,老夫人是真病還是假病,不難猜出來,不過,張大夫往祠堂去過好幾回了,他得順著老夫人的意思往下走,他看得出來,寧國忠氣老夫人做事不計後果,不顧寧府的名聲拖了他的後腿,心裏還是掛心老夫人的,否則,不會因著一件小事發作柳氏,柳氏將老夫人身邊的人全部除了,表現得太過,老夫人出來,手裏頭沒多少人能用了,寧國忠是借機斥責柳氏不給老夫人臉麵。

夫妻多年,哪是沒有情分的?

寧國忠不知曉還有這事兒,步伐一頓,沉吟片刻,頓道,“傍晚老三回來,我問問他的意思。”

金順點了點頭,知曉若是三爺孝順的話,老夫人明日就能搬回榮溪園了。

而三爺,從小就是孝順的,哪怕婷姨娘沒了命,三爺心裏埋怨老夫人,當日老夫人被寧國忠罰去祠堂,三爺不幫著為老夫人求情了?

寧櫻挽了個垂雲髻,妝容清淡,這會穿著暗紫色的襦裙,像極了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樣,聞媽媽跟在她身後,今日去的是侯府,金桂銀桂年紀小,聞媽媽擔心二人不懂規矩衝撞了侯府的人,這才特意陪著。

院中百花齊放,姹紫嫣紅,一派生機盎然,寧櫻無心欣賞回廊一側的景致,心裏琢磨著老侯爺有何話與她說,聯係起和譚慎衍相處的幾次,她心裏湧上不安的念頭,隨即又覺得不太可能,思緒淩亂,經過垂花廳時,不見裏邊坐著人,想來寧國忠有事忙去了。

走出院門,黑紫相間的平頂馬車停在台階下,後邊跟著寧府的馬車,車夫是寧國忠指給他的那個想來是寧國忠派來監視她的,前邊一輛馬車邊,小凳子安置在地上,算著時辰,約莫等她許久了,她心裏有些不好意思,提著裙擺,不疾不徐拾下台階,馬車上的車夫見狀,立即跳下車,躬身施禮,寧櫻忙擺手,禮貌道,“免禮吧。”

車夫點頭,抬手撩起簾子,眉目恭順,垂目道,“六小姐慢些。”

寧櫻踩著小凳子上了馬車,抬目才發現裏邊坐著個人,男子一身紫黑色竹紋長袍,坐姿慵懶,正半闔著眼,假寐。

聞媽媽看寧櫻不動了,心下覺得怪異,輕輕碰了碰還搭在她手掌的手,示意寧櫻別堵在簾子口,寧櫻回過神,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將譚慎衍數落了一頓,車夫站在一側,撩起的簾子恰巧擋住了譚慎衍的身形,否則叫聞媽媽她們見著,還以為她和譚慎衍有什麼。

穩住思緒,聲音沉靜如水道,“奶娘,你和金桂銀桂坐後邊......”

聞媽媽也見著後邊那輛馬車了,本就是為她和金桂銀桂準備的,不明白為何寧櫻這會單獨說起這話了,沒有多想,稱是應下。

寧櫻這才進了馬車,車夫放下簾子,客氣有力的朝聞媽媽笑了笑,跳上去坐好,準備揮鞭驅馬。

譚慎衍坐在右側的墊子上,寧櫻下意識的選了左邊,螓首微抬,蹙眉望著譚慎衍,並未開口說話,聽著外邊的腳步聲消失了,她緊繃的情緒才緩和下來,不滿道,“你怎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