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寧櫻亭亭玉立, 一顰一笑甚是得體, 那種狐媚子的念頭在眾人腦中不過一閃而逝, 畢竟, 寧櫻生在寧府, 身份地位擺著, 這點,是任何舞姬都越不過去的,回過神, 又看寧櫻眉梢縈著淺笑,笑得矜持,望著胡氏的眼神含著若有似無的笑。
像是挑釁, 又像是無所畏懼, 眾人斂了神色,目光在寧櫻和胡氏身上來回逡巡。
繼母和繼子關係不好處, 如今又來個兒媳, 眾人看到絲苗頭, 以帕掩麵, 輕輕笑了起來, 更是有人稱讚寧櫻道, “六小姐的確長得好看,寧三爺溫潤俊秀,五小姐容貌就是出挑的, 六小姐哪會差了?”
開口的是陸夫人, 收到寧府的帖子她是不打算來的,寧府在朝堂才顯山露水,想超越陸府還得花些功夫,陸夫人心裏有些瞧不上寧府,但陸放得知寧府下了帖子,讓她來湊湊熱鬧,提點她兩句,陸府有心和寧府結交的意思。
陸夫人心知是朝堂起了變化,聯想寧櫻和譚慎衍的親事,陸放巴結的是誰她豈會不知?
陸琪長得像陸夫人,富貴體態,五官算不上精致,卻也是溫婉大方的容貌,寧櫻笑笑,回道,“多謝陸夫人稱讚了。”
胡氏沒料到寧櫻當麵不給她臉,把玩著玉鐲的手頓了頓,鐲子是從庫房挑的,有些年頭了,收到寧府的帖子她就琢磨著如何落寧櫻的麵子,她以為譚慎衍挑中寧府是自己識趣,打聽清楚侯府給寧府的彩禮後,她才知譚慎衍哪是識趣,分明是自己喜歡,氣得她臉色鐵青,寧府不過正三品的官職,譚慎衍將那個死女人留下的全部添作彩禮就算了,老侯爺還添置了許多,胡氏操持後宅多年,老侯爺的庫房鎖了什麼她連邊都沒摸到,老侯爺卻送了大半給寧櫻,是防著她呢。
譚慎平年紀大了,從沒聽老侯爺為他打算過,為了個還沒過門的孫媳婦貼進去金山銀山,如何叫她不氣?胡氏還氣一點就是寧櫻來侯府,所有的人都得避著,她也不例外,她是侯府的主母,卻要給一個小姑娘讓道,胡氏毫不猶豫的認為寧櫻嫁進門,老侯爺就會讓她交出管家的權利。
那樣子,她多年的苦心豈不為寧櫻和譚慎衍做了嫁衣?
念及此,胡氏挺直了脊背,語聲略顯尖銳,“六小姐可真是個妙人,我也稱讚了句美若天仙,怎不聽你向我道謝,難不成瞧不起我?”
秦氏坐在胡氏身側,看胡氏板著臉,眼神陰沉,怕寧櫻不明就裏得罪了胡氏,為寧櫻說話道,“譚夫人別多心,您氣質高貴,小六年紀小,估計被震懾住沒回過神來呢。”
秦氏原意是想讚揚胡氏通身顯著貴婦之氣,寧櫻沒見過世麵有些嚇著了,誰知胡氏卻有些不對味,她是譚慎衍繼母,暗地和譚慎衍鬥了許多回了,猛地聽著秦氏的話,以為秦氏諷刺她不好相處,寧櫻還沒進門她就立威來了,她的確打著這個主意,可被秦氏當場說出來,麵色就不太好看了。
秦氏不知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周遭安靜,針落可聞,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的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是好。
在場的夫人們等著看寧櫻如何回話,婆媳本就是天生的敵人,胡氏明目張膽的指責還未過門的兒媳,若寧櫻是個膽小怕事的,該低頭哭泣才是,可寧櫻站著紋絲不動,衣裙飄飄,臉上笑意不減。
這六小姐還真是個雅人,在場的夫人們暗忖。
“瞧夫人說的什麼話,來者是客,櫻娘哪敢瞧不起自己請來的客人,這不沒認出您是誰不好莽撞得罪人嗎?”寧櫻笑語嫣然,儼然就是純真的小姑娘,讓人不自主的信了她的話。
怕認錯人,沉著冷靜不急著開口,待摸清楚對方底細了再出聲,這是世家中待人接物的禮儀,這個借口還算說得過去。
陸夫人露出讚許的神色,她身側的柳氏卻輕挑了下娥眉,換做別人不認識胡氏還成,寧櫻去青岩侯府好幾回了,避暑山莊裏該和胡氏打過照麵才是,哪像素味平生的陌生人?
裝聾作啞,寧櫻想應付了事,寧櫻可不是省油的燈,老夫人想拿捏她都沒成功,胡氏三言兩語想拿捏住寧櫻,道行差了點,她這個侄女,沒兩分手段怎麼可能哄得譚慎衍為她神魂顛倒,把長公主都驚動了,寧靜芳敗在她手裏實屬必然。
柳氏和胡氏想到一處去了,在避暑山莊胡氏沒少看譚慎衍和寧櫻走在一塊,譚慎衍沒有正式介紹,她不信寧櫻身邊的丫鬟不會打聽,寧櫻充耳不聞,她可不會憐香惜玉放過她,又道,“你如何認識陸夫人不認得我,還真是個好借口呢。”
被點名的陸夫人也一臉好奇的望著寧櫻。
“這不難。”寧櫻害羞的笑了笑,轉身,目光落在正和程婉嫣低頭耳語的陸琪身上,頓時,所有人了然,陸琪有七八分像陸夫人,認識陸琪,哪會認不出陸夫人?
胡氏沒想到她的刁難在寧櫻那成了她知書達理的梯子,看眾位輕輕點頭,眼裏流露出真心實意的讚揚,她比吞了蒼蠅還難受,昂著頭,聲音較之前大聲了些,“倒是個蕙質蘭心的,難怪慎衍親自向老侯爺求了你,我和他父親也放心了,快過來讓我瞧瞧,這麼好的姑娘,可便宜了我家慎衍了。”
胡氏話鋒一轉,繞到了二人親事上,一改方才的劍拔弩張,態度親昵許多,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的話一出,在場腦子轉得快的夫人微微變了臉色,胡氏的話看似沒什麼,細想就知其中的深意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親事竟然是譚慎衍自己求來的,多少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叫人忍不住猜測,是不是譚慎衍和寧櫻做出什麼私相授受的事情來,逼著譚慎衍娶她。
外邊那些登不上台麵的姑娘,不都是這樣嗎?先溫香軟玉的伺候男人,待男人離不開她了就恃寵而驕想要進府,哄得男人暈頭轉向,其中好幾位夫人吃過那種苦頭,故而看寧櫻的目光帶著些許不善。
胡氏笑得和藹可親,順勢滑下手腕上的鐲子,準備等寧櫻走近了給寧櫻戴上,鐲子不值錢,是當年胡家給的陪嫁,嫁進侯府她從沒戴過,想著來寧府讓白鷺找出來的,就為了給她這位未來的兒媳婦呢。
什麼人配什麼首飾,這鐲子,襯寧櫻。
寧櫻依舊站著沒動,臉上的笑冷了兩分,美色不減,反而增添了分淩厲之美,嗓音更是如黃鶯高歌,較之前更輕柔細美,“櫻娘也聽譚侍郎說起過,老侯爺年輕時去過蜀州,說蜀州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故而給他說親時,打聽到櫻娘在蜀州長大就想上門提親,先讓櫻娘去寧府,借故問蜀州的地貌風俗,實則......”說到後邊,寧櫻有些說不下去了,緩緩垂下頭,臉頰升起粉色的紅暈,若枝頭初開的桃花,美得精致動人。
在場的夫人們都癡了一瞬,寧櫻和譚慎衍說親前的確去過青岩侯府,京城稍微有風吹草動大家都盯著,尤其是青岩侯府,那會兒京城上下等著抓青岩侯府的錯處,想將青岩侯府一網打盡,故而,老侯爺找寧櫻說話,很多人心裏都好奇,直到後來,長公主來寧府為譚慎衍求娶寧櫻,大家才如醍醐灌醒,老侯爺是自己相看孫媳婦呢。
寧櫻也算在世家夫人中周旋過十年的人,哪會不明白眾位夫人的心思,話說一半留一半,留下的她們自己想,不管想出來的結果是什麼,比她直腸子的說出來效果好多了。
她是老侯爺看上的,和譚慎衍沒多大的關係,胡氏想往她身上潑髒水,她不會順著胡氏的思路走,繞開問題,避重就輕的引開話題打對方的臉才是關鍵,胡氏是譚慎衍名義上的母親,親事卻是老侯爺張羅的,其中隱含的意思就多了。
胡氏容不下譚慎衍這個繼子的名聲是跑不了的。
胡氏暗暗咬牙,倒是她小覷了寧櫻,將鐲子重新戴回手上,笑眯眯道,“這事兒父親與我說了,本來讓我上寧府的,那段時間府裏忙得不可開交,這才勞煩長公主走一趟。”
鐲子滑至手肘,她不著痕跡的拉下衣角蓋住,她打算的是裝作喜歡寧櫻這個兒媳婦把手裏的鐲子送出去,在場的夫人都是識貨的人,瞧見她送的鐲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可寧櫻太過狡猾,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去,她再送鐲子,就是給老侯爺沒臉了,老侯爺看重的孫媳婦自己卻踩上一腳,傳到老侯爺耳朵裏,不會有她好果子吃。
老侯爺看似不問世事則府裏的事兒什麼都瞞不過他,胡氏心裏怵老侯爺,便是譚富堂,也不敢忤逆老侯爺,她哪有這個膽子。
寧櫻臉上一紅,夫人們心裏略有遺憾,還以為胡氏和寧櫻爭鋒相對互不相讓,胡氏的話明顯是越過話題不想聊了,寧櫻心思重著呢,細想胡氏話裏的意思,寧櫻輕描淡寫避開了不說,還提及老侯爺,老侯爺什麼人?皇上隻差沒當親生父親供著了,老侯爺看重她,誰敢說半句不是?而且寧櫻的話有技巧,她哪怕是瞎掰的,她們也不可能上門向老侯爺求證,由著寧櫻說了算。
胡氏,算是輸了。
秦氏上前拉著寧櫻,一副與有榮焉的口吻道,“不是我說,小六剛生下來那會長得就比別人好看,你們沒瞧見老侯爺上門提親時的場麵,侯爺也來了,那一箱一箱的彩禮,饒是我見多識廣,都忍不住看花了眼呢。”
秦氏這話多少有吹牛的成分,青岩侯府的彩禮貴重不假,她見多識廣這個就有待商榷了,畢竟,守著劉菲菲的嫁妝過了一宿害得自己病了一場,之後話裏話外都是劉菲菲的嫁妝值錢,不比青岩侯府給的彩禮差。
寧櫻倒不是損秦氏眼皮子淺不認識好貨,一個人的眼力有限,好比一個乞丐,他覺得金子最珍貴,你給他一塊價值千金的沉香木他說不準當成取暖的柴火燒了,劉菲菲的嫁妝真金白銀,綾羅綢緞是秦氏見過的聽說過名頭舍不得買的,秦氏來看當然值錢。
若不是寧櫻見識過世家的品位,對青岩侯府的彩禮她也欣賞不來,看不到其中一些東西的價值。
秦氏誇大其詞慣了,寧櫻見怪不怪,仍然低著頭,裝作一臉嬌羞的樣子,胡氏會做戲,她也會,井水不犯河水,胡氏敢招惹她,她不會有所顧忌而退讓,丟臉也是胡氏沒臉,她怕什麼?
陸琪站在陸夫人身側,心裏藏不住事兒,問寧櫻道,“六小姐別忘記了四物湯的方子,不如現在與我們說說,我娘也好奇著呢。”陸夫人每天操持的事情多,坐久了,小腹肉軟嘟嘟的掉著,春日的衣衫比不過冬衫,肚子上隱隱露出一圈肉來,帶著衣衫起了褶皺,不管穿什麼都不太好看,寧櫻身段窈窕,陸琪認定四物湯有塑身的功效,迫不及待想讓寧櫻說說。
陸琪的話勾起陸夫人的興致,“什麼四物湯?”
陸琪三言兩語就將寧櫻的話說了,不隻是諸位小姐,在場的夫人都來了興致,胡氏坐著沒動,臉上的情緒也些許鬆動,動了動唇,想開口問寧櫻要方子,女為悅己者容,譚富堂房裏是有妾室的,不過胡氏手段好,沒惹譚富堂厭煩,換做其他夫妻到她和譚富堂的年紀,早已沒了年少時兩情相悅的情分了,幾乎都是各忙各的,小妾姨娘無論如何都越不過她去,膝下有嫡子嫡女傍身,哪有心思花在爭風吃醋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