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聞聲識人(1 / 3)

金桂伺候寧櫻穿衣, 隔壁屋裏又傳來動靜, 是吳媽媽在訓斥夕花, 用詞粗鄙, 金桂蹙了蹙眉, 下意識的看向邊上的聞媽媽, 果不其然, 聞媽媽臉色不太好看,徑直對著木門道,“一大把年紀了, 訓斥丫鬟該說什麼你自己拎不清嗎?六小姐在呢,別辱了六小姐耳朵,要罵人, 找個隔音的地方去。”

頓時, 隔壁的聲音沒了,不過響起女子壓抑的悶哼聲, 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麼, 怕是吳媽媽在教訓夕花, 聞媽媽搖頭, 握著木梳子的手微微動了兩下, 湊到寧櫻耳朵邊, 壓低聲音道,“吳媽媽是糊塗了,待會小姐和大少爺出門, 緊跟著大少爺別走丟了, 順便提醒大少爺,再有兩日就到昆州,給苟少爺去信可以挑成親的日子了。”

寧靜芸身子羸弱,嬌貴矜持,她尋思著早日擺脫寧靜芸才是上策,吳媽媽說寧靜芸走之前給黃氏做兩身衣衫感動了她,她自己也不想想,寧靜芸打小養在老夫人膝下,如何讓人心軟疼惜,寧靜芸會不知,而且那四個丫鬟,一路上吳媽媽都在找機會打發了,奈何抓不到錯處,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培養這四個人居心叵測,早日把寧靜芸交到苟誌手上,她們完事離開才能鬆口氣。

寧櫻點了點頭,實則,中午吃飯時她已經暗示過寧成昭了,寧成昭說他會寫進信裏的,寧櫻想知道,何時寧靜芸才會露出馬腳,原形畢露,如果寧靜芸熬得過這關,往後回京遇著了,她不介意姐妹兩摒棄前嫌,互相扶持,前提是寧靜芸隨遇而安不生幺蛾子,不然事情戳穿,最難受的是黃氏,寧靜芸不改好,黃氏認定是她沒有親自教養的過錯,寢食難安,指責愧疚,寧靜芸有法子隱瞞黃氏一輩子就算了,否則的話,她們姐妹反目成仇不遠了。

聞媽媽擔心路上有人衝撞寧櫻,挑了件在路上買的天青色繡折枝堆花襦裙,顏色樸實,款式平平無奇,走在路上不引人注意,她寧櫻盤發,貴重的頭飾全收起來了,專挑了木簪戴在寧櫻頭上,素淨低調,她又建議寧櫻,“外邊影影綽綽,小姐別太出挑才是,待會讓金桂給她抹點粉,不是說入鄉隨俗嗎?大家都黑著,小姐太白了不太好,抹黑些,出門不打眼。”

寧櫻心知聞媽媽為了她好,這點和她不謀而合,她猶豫著不開口是擔心聞媽媽不答應,沒想到聞媽媽先提出來,恩了聲,問道,“奶娘不和我們一塊嗎?聽著吆喝聲甚是熱鬧,客棧有小廝守著,奶娘一塊去走走吧。”

聞媽媽還震驚於白天所看到的那些衣衫袒露的男子中,聞言使勁搖著頭,“老奴就不湊熱鬧了,欽州民風彪悍,小姐見多識廣麵不改色,老奴可做不到,沒臉抬頭盯著人看,不過小姐不害怕是回事,買東西就別與人討價還價了,有了肌膚之親如何是好?”聞媽媽不想將話說得露骨,但白天所見太過驚悚,她不得不提醒寧櫻,“您說親了,譚侍郎身軀凜凜,一表人才,您為著他考慮也得顧忌自己的名聲,傳回京城,老侯爺聽到了,心裏隻怕也不痛快。”

一路走來,聞媽媽落下絮絮叨叨的性子,逮著誰能念叨好一會兒,寧櫻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可沒有法子,你不讓聞媽媽發泄,她能憋在心裏,時不時想起了就翻出來說,不如讓她一次性說個痛快,因而,寧櫻認真聽著,不發一言。

妝扮好了,寧櫻望著銅鏡中黑了不少的人兒,差點沒認出來,手按在自己眉頭上,五官還在,因著黑了許多的緣故,容貌平平無奇,秋水翦瞳的眸子也暗淡不少,熟悉又陌生,感覺很奇妙。

聞媽媽卻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不忘威脅寧櫻道,“小姐也知道黑了不好看吧,平日老奴說您,您不當回事,眼下瞧著,是不是不如之前好看了?”

其實,寧櫻容貌還是好看的,不過往回膚若凝脂的人,忽然黑了一大截,誰瞧著都不習慣,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換了身行頭,寧櫻氣質低沉了許多。

寧櫻扶了扶發髻上的簪子,認同的點了點頭,“奶娘說得對,的確不能曬黑了。”

因為,的確相當難看。

“六妹妹,我能和你們一道嗎?”寧靜芸站在門口,聲音清脆聲溫和,一襲粉紅色百褶拖地長裙,身形曼妙,肌膚勝雪,清麗脫俗,寧靜芸生得好看是公認的事實,隻是出門在外低調行事才是正經,寧靜芸這身穿著太惹眼了,若是和寧櫻走在一塊,更襯得寧櫻是丫鬟了,聞媽媽心下不喜,頓了頓,道,“欽州不比京城,五小姐還是低調些得好。”

寧靜芸借故不懂,低頭打量了眼自己穿著,不以為然道,“六妹妹常說蜀州民風樸實,欽州和蜀州離得近,民風不會比蜀州差了,不會出事的,再者,有大哥跟著呢,聞媽媽是不是多心了。”

同樣的話換做寧櫻說的話,聞媽媽當即反駁回去了,寧靜芸的事她懶得多管,叮囑兩句盡到人情就夠了,吩咐金桂銀桂小心跟著寧櫻,別讓人衝撞了,寧靜芸排場大,八個丫鬟全部跟去了,浩浩蕩蕩一行人,生怕人不知她是京城來的貴人似的,寧靜芸的做派就是顯擺。

吳媽媽也覺得寧靜芸妝扮太過耀眼了,可沒法子,寧靜芸暈車,一路上昏昏沉沉,身子瘦了一圈,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寧櫻和寧成昭又不愛搭理她,孤獨可憐,吳媽媽於心不忍,寧靜芸今日穿的衣衫還是她改小了的,寧靜芸梨花帶雨的說好些日子沒有出門轉過,想好好拾掇下自己,她能說什麼,寧靜芸跟著老夫人吃了不少苦,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什麼苦水隻能往肚子裏咽,白天還得笑吟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吳媽媽怎會不憐惜她。

聞媽媽聽了吳媽媽的說話冷笑不止,低喝道,“六小姐日子就不苦了?在莊子上,六小姐生病的事兒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回京後,六小姐怎麼幫著太太推掉程家親事不也是你說的嗎?六小姐嘴巴上不說,心底默默為太太辦事,當初五小姐為了嫁妝的事兒,六小姐可曾抱怨,我瞧著太太是糊塗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六小姐心性堅韌,什麼事兒都往肚子裏咽,太太便以為六小姐沒事兒,你等著,五小姐的親事鐵定還有變動,不是我看不起五小姐,她比六小姐可差遠了,你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你自己心裏明白。”

吳媽媽被聞媽媽的話堵得不上不下,六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平心而論,比寧靜芸優秀多了,寧櫻不愛訴苦,回京途中,照顧黃氏,自己病成那樣子都沒坑一聲,擔心急著趕路黃氏身子吃不消,有意和佟媽媽作對,壞了自己的名聲也要讓黃氏休息好,想到這些日子寧靜芸的作為,吳媽媽歎氣,仍為寧靜芸說話道,“這門親事是五小姐自己應下的,不會起波瀾了,我看著六小姐長大,她素來樂觀,像極了太太年輕時候,五小姐可能像三爺多些......”

寧伯瑾不壞,無非是性子軟,沒有主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可如今,寧伯瑾全部改了,想到這,吳媽媽仿佛找到了為寧靜芸說話的理由,溫聲道,“迷途知返,三爺一大把年紀才明白這個道理,咱們總該給五小姐機會才是,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她過得好,太太心裏的愧疚少些。”

聞媽媽冷哼聲,沒有再說,算是認可吳媽媽這個說法。

兩人坐在院子裏,以茶代酒,賞著天邊的月亮,聊著往事,臉上蒙上了月色的白,神色怔忡,回憶,是拉近人距離最好的方式......

而另一邊,寧靜芸被人前後左右簇擁著,引來不少人圍觀,老實些的人見著寧靜芸自動讓開路,而有些則動動腿想湊上前搭話,寧櫻走在後邊,心下不喜,叫住寧成昭道,“大哥,你和姐姐往前邊走吧,我帶著金桂銀桂去隔壁街轉轉。”和寧靜芸走一塊,都快成遊街的囚犯了,各式各樣的目光讓寧櫻不痛快,她想輕鬆自在的轉轉。

寧成昭順著寧櫻的方向瞅了眼石橋,河邊有玩耍的孩童,人聲鼎沸,今日是欽州城一年一度的秋收節,慶祝秋收,甚是熱鬧,他也是出門前聽小二說起的,擔憂道,“人生地不熟的,六妹妹別走散了,跟著一起走,你想買什麼喊一聲,我提醒五妹妹停下來,如何?”

寧成昭這樣說了,寧櫻不好繼續堅持,隻得慢慢跟在他們身後,地攤上賣小玩意的數不勝數,有蘆葦編的草鞋,花籃,兔子,寧櫻的目光落在草鞋上,心思微動,低下頭,買了雙大的,金桂銀桂不解,掏錢時有意想提醒寧櫻兩句,這種鞋子不管什麼場合都是不能穿的,而且寧三爺附庸風雅,這種俗物入不了他的眼,銀桂藏不住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寧櫻臉色發燙,她是買給譚慎衍的,想著若他穿著草鞋下地幹活,那情形一定很精彩,聽銀桂會錯了意,倒是提醒她了,她的做法不妥,找借口道,“買給吳琅的,他整日趕路,黑了不少,這種草鞋蜀州也有賣的,吳琅一定喜歡。”

想到吳琅是蜀州長大的,銀桂沒有多說,給了銀子,抬頭看寧靜芸和寧成昭走到街口去了,看樣子是要左拐,銀桂心急,“小姐快些追上大少爺,她們都快沒影兒了。”

鋪子兩側懸掛的燈籠散出的光昏暗,路上行人眾多,若不是寧成昭身形挺拔,比周圍人告,銀桂也認不出來。

金桂收好鞋子,眺目望去,已經沒了寧成昭的影子,金桂扶著寧櫻往前,心下抱怨寧靜芸,往回寧靜芸自認高貴矜持,瞧不起寧櫻討價還價的做派,不願意出門,都是寧成昭和寧櫻一塊,今日她一出門,寧成昭就繞著她轉了,金桂心裏為寧櫻不平。

寧櫻倒覺得沒什麼,寧靜芸那身裝扮擺明了顯擺,她不想被人圍觀,悠閑自得的轉轉就好,路上買了兩隻燈籠,人聲鼎沸,哪怕緊挨著說話也要尖著嗓門才行,金桂不太喜歡這種氛圍,反而是銀桂,離京後成了脫韁的野馬,玩得不亦樂乎,她們到了街口,往左是處石橋,之前被石橋邊的鋪子擋著看不見,這會,銀桂有些犯怵,隻因石橋對麵有三條街,她往哪兒找寧成昭去?

不知所措的望著寧櫻,大聲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人潮擁著她們往石橋上走,寧櫻示意銀桂先上橋,欽州的房屋矮些,鋪子有大多有兩層,有的二樓是住人的,有的二樓則是為了好看,站在岔口,寧櫻瞧了眼三條街,一條街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熱鬧非凡,一條街則燈影綽綽,明顯安靜許多,寧櫻指著喧鬧的街道,“我們走那邊吧,記著來時的路,轉一圈就回去了。”

銀桂點頭,提著燈籠,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寧櫻,不得不說,寧櫻是個會享受的主兒,一路南下,寧櫻帶她們領略了不少美食,可能和寧櫻蜀州口音有關,那些人待她們還算溫和,寧櫻問什麼都會細心指路,當地人推薦的館子都是地地道道的沒事兒,銀桂歡喜不已,手裏的糖葫蘆是銀桂喜歡吃的,兒時的美食,哪怕大了,心裏也會有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