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慎衍冷著臉, 徑直越過卓嬌, 視線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冷若寒冰的側顏讓卓嬌雙腿發軟, 差點摔倒, 抬頭淚眼婆娑的望著譚慎衍, 一臉受傷, 她以為自己追來劍庸關,近水樓台,先籠絡了譚慎衍的心, 她就能贏寧櫻,原來是她自作多情,從頭到尾, 譚慎衍都沒正眼瞧過她, 無論有沒有寧櫻。
認清這個事實,卓嬌的臉色驀然蒼白如紙, 隻覺得自己千裏迢迢來劍庸關不過是個笑話, 她拽著拳頭, 雙眼空洞無神, 木然的怔在原地, 她不甘心, 寧櫻不過說空有其表,哪兒比得上她?譚慎衍不過是個膚淺的好色之徒,隻喜歡寧櫻那張臉。
想到這, 她不自主的撫上保養得好的臉, 她想,為何她沒有寧櫻好看,黃氏姿色一般,寧娥和寧伯瑾是姐弟,為何,她卻不如寧櫻?
手沿著自己五官的輪廓,恨不能撕下這張皮,重新換張傾國傾城的臉,想象著譚慎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模樣,她忽的笑了起來。
笑聲陰惻,令人毛骨悚然,寧成昭此刻本就如坐針氈,聽了卓嬌的笑聲,心裏更覺害怕。
大夫給寧靜芸治腿的時候寧靜芸說了什麼在場的人一清二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而人在痛苦憤怒交織的時候,說的又何嚐是假話?
黃氏讓寧櫻陪著一起來的時候他心裏就存過疑惑,但黃氏堅持說是她自己舍不得寧靜芸,寧櫻代她來昆州為寧靜芸置辦嫁妝,寧櫻沒有成親,送親不會有人說什麼,因而寧成昭沒有懷疑黃氏的話,聽了寧靜芸的話,他覺得寧靜芸不是胡言亂語,黃氏說不定真有換親的主意。
兩個女兒生存環境不同,性格截然相反,依著尋常人的目光來看,寧靜芸更有大戶人家主母的風儀,寧靜芸養尊處優,身份尊貴,又從小耳濡目染,深諳後宅手段,較寧櫻而言進譚家更好。但是偏偏譚慎衍看中的是寧櫻,而苟誌對寧靜芸有情,黃氏有法子阻止嗎?
愛之深責之切,他看得出來,譚慎衍心裏的人是寧櫻,黃氏一下子要把兩個女婿都得罪不成?寧靜芸已非清白之身,如何入得了譚慎衍的眼?
寧成昭覺得,黃氏在這件事情上糊塗了,惹急了譚慎衍,誰都要遭殃。
怕寧靜芸說出什麼惹惱譚慎衍的話來,寧成昭轉身看著寧靜芸,掀了掀嘴角,暗示意味甚重,“譚侍郎和六妹妹誤會一場,如今冰釋前嫌,五妹妹想說什麼還是等六妹妹醒了再說吧。”
大夫給寧靜芸治腿的時候態度極為恭敬,不是譚慎衍的授意還能有誰,之後又有人來說寧櫻餓了,讓她們的廚子給寧櫻弄弄吃的,定是譚慎衍和寧櫻和好如初,否則的話,譚慎衍哪會理寧櫻的死活?
越是在意一個人,在某些事情上會顯得越小氣,寧成昭和劉菲菲夫妻感情好,蜜裏調油,不懂引起寧櫻和譚慎衍吵架的原因是什麼,但譚慎衍不像是真的氣寧櫻的樣子,方才,譚慎衍對著卓嬌,表情看似溫和,可內裏湧現出的殺意,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
想清楚這點,他有些著急,怕寧靜芸不懂事,招惹了譚慎衍。
寧靜芸雙手搭在膝蓋上,藥效過後,膝蓋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大夫說不知往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她的腿如果廢了,怕是黃氏也不會理會自己了,誰願意要一個有殘疾的女兒呢?
後宅大院,重男輕女已是常事,更別說有腿疾的女兒了,她咬著牙,如點漆的眸子劃過絲恨意,譚慎衍嗤笑聲,在茶幾邊的椅子坐定,語調平平道,“你心裏想什麼我管不著,但你若起了別的心思,我不介意幫你毀了這樁親事。”
苟誌性子耿直憨厚,寧靜芸貪慕虛榮,逢高踩低,她既然舍得眼下的親事,他樂於出手。
寧靜芸一怔,冷冷一笑,“你急著斷我的後路,是在怕什麼嗎?”
譚慎衍把玩著手裏的玉佩,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摩挲著,擦去上邊凝固的血漬,他能怕什麼,寧櫻在他身邊跑不了,他不想寧櫻為了黃氏難受,寧櫻心裏多在意黃氏,在得知黃氏的想法後就有多難受,哪怕,黃氏可能沒有堅定換親的心思,但在寧靜芸的親事上一定有其他的心思。
他在福盛跟前篤定黃氏沒有換親的想法是顧及寧櫻的感受,無風不起浪,黃氏一定在寧靜芸跟前暗示過什麼,依著寧靜芸攀龍附鳳的心思,多半是她挑起的。
“不急著回答,是被我猜中了,你知道你喜歡的女子是什麼樣子嗎?蛇蠍心腸,見死不救,危難時扔下我一個人逃生,老侯爺要的能撐起青岩侯府後宅的主母,她做得到嗎?”寧靜芸捏著手,膝蓋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她恨不能遭罪的是寧櫻,而她活得好好的,什麼事兒都沒有。
偏偏,寧成昭先帶著寧櫻走了,明明,該從二樓跳下去的是寧櫻而不是她。
吳媽媽在邊上聽寧靜芸竟是想壞了寧櫻的親事,急於為寧櫻說話道,“五小姐錯怪六小姐了,六小姐沒有放下您不管,吳琅衝進來就是六小姐吩咐的。”
“閉嘴......”不知是因為疼痛難忍還是其他,寧靜芸的嘴角掛著猙獰的笑,“你是我娘派來伺候我的媽媽,不也是拋下我一個人先跳下去了?你不想服侍我,何必假惺惺跟來,之後和你的六小姐一道回京吧。”
吳媽媽麵色一僵,眼角堆積了細密的皺紋,張嘴想為自己辯解幾句,那時候樓梯口的蠟燭熄滅了,寧靜芸舍不得放錢財和首飾的盒子,她是想拉著寧靜芸一起跳給寧靜芸當肉墊子,沒成想她的手伸至半空,自己身子一歪先掉了下去。
然而,知道她自己說什麼寧靜芸都不會相信了,她眼眶一紅,慢慢的低下了頭,寧靜芸真落下腿疾,她如何有臉回京向黃氏交代,黃氏把寧靜芸交到她手上的時候極為放心,沒想到,他卻辜負了黃氏的托付。
屋內一陣寂靜,吳媽媽的嗚咽聲便顯得有些大了,譚慎衍斂著眼瞼,盯著手裏的玉佩,玉佩上的鮮血被他擦幹淨了,細看才知留下了一小塊淚痕,玉是天然璞玉,請京城最有名的玉匠打磨的,如今有了瑕疵,譚慎衍斂神道,“我的話說得很明白了,你不想嫁給苟誌那就不要嫁,不是三夫人和櫻娘欠了你,你去了莊子,三夫人手裏有銀子,櫻娘不會生了病沒人照顧,還要去當鋪當了首飾才有錢請大夫,櫻娘不記事,她身邊服侍的人都記得明明白白,準確來說,是你欠了三夫人和櫻娘,你要作死,我幫你。”
丟下這句,譚慎衍站起身,接過福盛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漬,警告道,“被我發現你敢利用身邊的人,你的下場,不隻是斷兩條腿,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程雲潤,你不陌生吧,他該沒瞞著你一些事兒,你想試試那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日子的話,我成全你。”
他的語氣甚是輕描淡寫,卻讓寧靜芸像被什麼定住似的,動彈不得,微紅的嘴唇又轉為青色,白皙的臉頰依稀能看到跳動的青筋。
話完,他若有似無的瞅了眼臉色忽紅忽白的卓嬌,涼唇微啟道,“你也一樣。”
卓嬌身子一顫,被譚慎衍深不見底的眸子掃過來,雙腿不自主的發軟。
直到譚慎衍走了,屋內,許久皆沒有人說話,若有所思的低著頭,麵容黯淡無光。
福盛跟在譚慎衍身後,見譚慎衍望著遠處的山巒,神色淡漠,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卓小姐怎麼處置?”
“送回京城,卓家養女無方,留在卓府禍害自己人吧。”
福盛點頭,待譚慎衍走了,他才抬頭,順著方才譚慎衍的目光看去,山巒之上,隱隱有灰白的光乍現,天快亮了。
不知昆州又是何光景。
寧櫻醒來已經是落日時分了,腳下的不時有餘震,她看了眼靠床而坐的譚慎衍,他低頭望著手裏的公文,修長的睫毛如扇子似的鋪蓋,掩了眼底的煞氣,側顏溫潤如玉,如清雋的書生,她手伸出被子,驚覺袖子顏色不對,該是換過的了。
她一動,坐在小凳子上的譚慎衍就轉過了頭,溫和的笑著,“你醒了,傍晚了,我讓金桂弄點吃的來。”
說完,隨手將手裏公文扔在地上,伸出手扶著她起身,寧櫻搖搖頭,抬腿想自己翻身坐起來,才感覺到腳上傳來蝕骨的疼,她皺了皺眉,便沒拒絕譚慎衍伸出的手。
譚慎衍雙手撐著她腋窩,微微一抬就把人抬著坐了起來,柔聲道,“你腿受了傷,近日不能下地走動了,否則會傷著骨頭。”
薛墨給的瓶瓶罐罐多,他早上給寧櫻塗抹過藥膏,大夫的醫術他信不過,隻能暫時將就著,等薛墨來就好了。
寧櫻昨晚看過兩眼,有些慘不忍睹,此時擔憂起來,留下後遺症怎麼辦,“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不會。”譚慎衍往她身後靠了個軟枕,朝外吩咐傳膳,和寧櫻說道,“你聽我的話好好養著不會出岔子。”
寧櫻聽他語氣篤定,心安不少,烏黑的眼珠一轉,打量起賬內的情形,離床五六步遠的地方有一張書桌,上邊堆積著各式各樣信件,書桌邊的椅子上墊著方形的團子,團子被人坐變形了,想來是譚慎衍常坐的緣故,“昆州的情形怎麼樣了?”
昆州房屋破舊,這次地震,城內絕大多數的房屋都倒塌了,苟誌吩咐昆州城隻許進不許出,是不想難民四處亂竄,引起恐慌吧。
譚慎衍撿起地上的公文,說道,“劉副將去了欽州,欽州富裕,地震對欽州沒什麼影響,欽州的糧食足夠幫昆州百姓度過難關等朝廷賑災的糧食下來,房屋重建有工部的人謀劃,你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