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坦白前世(1 / 3)

譚慎衍步伐微滯, 俊逸清冷的麵頰浮現起幾分詫異, 詫異中又帶著歡喜, 當然, 隻有追隨譚慎衍多年的福昌才看得出這會的譚慎衍是高興的。

譚慎衍本來要進屋, 聽了金桂的話, 反而不往前走了, 側目望著金桂,壓低了聲音,聲音很輕, “是不是昨晚她沒睡。”

他怕自己空歡喜一場。

為了讓寧櫻走出上輩子的牢籠,他改了院子的格局,青磚紅瓦, 灰白院牆, 和記憶裏很多都不太一樣了,但是, 她夜裏仍然咳嗽, 咳得狠了, 會胡言亂語, 侯爺侯爺的喊, 他又心疼又無奈, 心病還須心藥醫,而她的心藥,他不知在哪兒。

金桂搖了搖頭, 寧櫻睡不著喜歡翻來覆去, 昨晚,床上呼吸均勻,寧櫻是睡著了的,篤定道,“小姐昨晚沒咳嗽,奴婢醒了許多次,小姐睡得香甜。”

譚慎衍斂神,望著緊閉的朱紅色雕花木門,他麵露沉思,片刻負手離去,金桂心下忐忑,不知譚慎衍是高興還是生氣,下意思抬眉看向一側的福昌,不禁失笑,要能從福昌臉上看出什麼情緒,估計隻有等他白回來的時候了。

福昌跟著譚慎衍,經驗告訴他別開口,得罪譚慎衍,又得去晉州挖金礦了,此一去,沒個三年五載回不來,故而他垂首不言,譚慎衍走得極慢,像在琢磨著事兒,又像失了魂魄,漫無目的走著。

天際,一輪紅日徐徐升起,花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盈盈懸在邊上,欣然欲落。

譚慎衍回想昨日發生的事兒,他想,能讓寧櫻放在心底的估計就青水院的那兩人了,她睡得好,和這個有關麼?

想到上世寧櫻大度給他納妾的做派,譚慎衍又氣又恨,明明心裏計較這事兒,偏偏自己給自己添堵,除了折騰自己,寧櫻真的沒有別的本事了。

寧櫻繾綣身子,半夢半醒間感覺身邊動了下,臉上拂過淡淡的酥癢,寧櫻蹙了蹙眉,翻過身,準備接著睡,但臉頰的酥癢移到耳垂,輕輕的,麻麻的,好像小狗身上的毛掃過皮膚,她心生煩躁,抬手撓了撓,就聽到一聲低沉醇厚的聲音於頭頂傳來,“日曬三竿了,起了,睡多了夜裏睡不著。”

譚慎衍的手落她絲滑柔順的發間,眼底漾起了暖意,不是金桂收起,他或許猜不透她夜咳的緣由,他以為是受上輩子病痛折磨,身子本能留下記憶,卻不想,還有其他。

想到她口是心非,給自己納了一個又一個小妾,把自己弄得不高興就算了,她還慪氣了這麼長時間,換做別人,他定會罵句活該,自作自受,可那是寧櫻啊,他舍不得說句重話。

外界的名聲謠言逼著她成為那樣子的人,他怎麼忍心指責她。

自古以來,婚姻講究的門當戶對不是無的放矢,兩個人,家世懸殊大,勢必一方會承受巨大的壓力,何況寧櫻沒有子嗣,沒有娘家支持,做什麼都舉步維艱。

是他,沒有給她撐起一片天,任由她隨波逐流,漸漸迷失了自我。

寧櫻聽到聲音,抬起頭,見譚慎衍雙唇抿成了一條線,低垂的眼瞼下,眼神晦暗,她望了眼外邊,撐著身子坐起來,豎起身後的枕頭,靠在床頭,聲音帶著被人打斷美夢的不快,“大清早的,誰惹你生氣了?”

明明上句話還柔意滿滿,瞬間的功夫就變了臉色,寧櫻覺得莫名。

譚慎衍掀開被子,扯過寧櫻的枕頭墊在自己身後,讓寧櫻的頭枕著自己手臂,說道,“日曬三竿了,哪還是大清早,你昨晚夢見什麼了?”

寧櫻心情不錯,自然而然靠著譚慎衍,輕快道,“昨晚我夢見你帶回來兩隻狐媚子,我抄起廚房宰牛肉的刀扔了過去,你猜怎麼著,我英勇無比,一刀劃花了二人的臉......”

知道她胡謅的,譚慎衍也不拆穿她,配合的倒吸一口冷氣,“我在哪兒?”

“你啊......”寧櫻咯咯一笑,“你嚇得雙腿一軟,跪在我腿邊,直喊女俠饒命呢。”

譚慎衍想象自己雙腿發軟的情形,笑出了聲,手揉捏了兩下寧櫻柔弱無骨的腰肢,意有所指道,“真要我求饒也不是沒有機會,男人啊,隻要在床上最聽話,你好好努力......”

“說什麼呢。”寧櫻不明白為何他凡事都能想到那方麵去,抬腳踢了下他小腿,瞅著天色大亮,才想起譚慎衍估計還沒休息,“我起了,你睡會兒吧,有事情福昌會稟告的。”

剛回來他是想陪著她睡一會,眼下卻是不需要了,待會他還要出門,和寧櫻說道,“禮部的馬車入城了,嶽父回京,帶回來許多北塞特產,兩國友好,嶽父差事辦得不錯,若不是嶽父丁憂三年,該要升官了,不隻是嶽父,昆州百姓種植茶葉,苟誌因地製宜,聯合欽州,江南等地的茶商收購茶葉,百姓進項頗豐,苟誌在昆州的名聲如雷貫耳,前年的賑災時辰都讚不絕口,春闈在即,皇上已下旨差苟誌回京,苟誌,升官在望。”

寧櫻一怔,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她就知道苟誌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大展宏圖,譚慎衍看她笑得開心,心裏不是滋味,“你高興什麼?”

“我沒看錯人,苟哥哥是厲害的,在昆州那樣子的地方都能名聲震天,他真的心懷蒼生。”寧櫻毫不吝嗇讚美之詞,“他眉宇正氣凜凜,耿直寬厚,聽說不辭辛苦去村落勸百姓栽種茶葉,昆州城在他任期內大變了樣子,你不知道地震那晚,城內哀嚎遍野,幾乎所有房屋院牆都塌了,縣衙也不例外,但縣衙的庫房卻屹立不倒,官兵們井然有序,各司其職,沒有絲毫慌亂,若不是苟哥哥領導有方......”

“櫻娘......”譚慎衍眸色一沉,低頭咬住了喋喋不休的紅唇,頗有些生氣的用力咬了口,然後長舌直驅而入,到寧櫻喘不過氣了才將她放開,“那是你姐夫,可不會是什麼哥哥,往後不準再喚他哥哥,不然,我讓你三天下不來床。”

想他軟硬兼施都沒能聽她喚聲哥哥,她對苟誌倒是熱情。

寧櫻臉頰霎時通紅,杏眼微漾,柔和的眉目間蒙上層動情的迷離,如扇的睫毛閃了閃,回味過來譚慎衍是吃醋了,水潤的眸底閃過笑,捶了他一拳,嗓音沙啞而低迷,“你想什麼呢,他是我娘認的幹兒子,以為誰都像你呢,你真喜歡聽人喚你哥哥,找卓嬌去,那聲譚哥哥可是酥酥麻麻,抑揚頓挫,好不婉轉柔媚呢。”

聽她舊事重提,譚慎衍隻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深吸兩口氣,抱過寧櫻欺身上去,手繞到寧櫻腋窩下撓她的癢。

寧櫻驚呼大叫,拳打腳踢的掙紮,簾帳內,二人打作一團,金桂守在門外,聽著哭笑不得,但漸漸,裏邊的聲音不對了,金桂臉上起了一絲赧然,望著日頭,暗道,世子爺沒個定性,傳出去,影響的可是寧櫻的名聲,尋思著無論如何都得提醒寧櫻一聲才成。

再起床,已是午後了,寧櫻渾身酸痛,懶洋洋的趴在床頭,細數成親後的日子,寧櫻覺得譚慎衍實在太混賬了,除了這點樂子就沒其他的了嗎?

感受到她埋怨數落的眼神,整理衣衫的譚慎衍的望了過來,饜足的臉清雋無儔,如潭的目光亮了起來,竟有些溫文爾雅,寧櫻嘀咕句衣冠禽獸,譚慎衍充耳不聞,目光仿若有些意猶未盡的落在寧櫻身上,仿佛要透過她身上的被子看透裏邊的風景。

下意識的,寧櫻捂緊了被子,這一舉動讓譚慎衍滿意的笑了起來,“你不想起床就在床上用膳,院子裏的人不敢嚼舌根。”

寧府下人一團糟,譚慎衍不喜寧府的風氣,在他的院子裏,哪怕發生殺人放火的事兒也不敢有人傳出去。

寧櫻碎罵了句,待譚慎衍穿戴好了才喚金桂進屋。

一整天,在床上浪費了大半時光,什麼都做不了,暮色十分,寧府管家來了,送來好些醃製的牛肉,還有些北塞流行的綢緞,頭飾,兩府都在守孝,寧伯瑾沒提讓寧櫻回寧府的事兒,黃氏身側有人照顧,寧櫻沒什麼擔心的,寧伯瑾回來,見著十一,估計笑得睡不著覺。

譚慎衍陪寧櫻用過晚膳又出門了,白天睡多了,寧櫻這會兒了無睡意,想著好些日子沒動過筆,讓金桂在一旁研磨,腦子裏閃過蜀州的莊子,她記憶裏的果林,果實成熟,沉甸甸的壓在枝頭,令人垂涎欲滴,她握著筆,兩筆勾勒出果林的位子,隨即,一顆顆樹由遠及近,從模糊到清晰......

繪畫使人平心靜氣,一幅畫收尾,已是子時了,黑漆漆的天忽然飄起了小雨,雨聲淅淅瀝瀝,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動聽,讓金桂收了筆,她才慢悠悠爬上床,躺下沒多久,聽著院子裏傳來腳步聲,猛地又坐了起來,門吱呀聲被推開,譚慎衍發間淌著水花,長身玉立的走了進來,寧櫻蹙了蹙眉,欲下地服侍他換衣,被譚慎衍叫住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你繼續睡,我去罩房洗漱。”傍晚,他和刑部的人議事,葉康在牢裏被人殺了,頭一回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人,真是好手段,他進宮稟明皇上,接下來,怕是要忙上一陣子了。

小雨霏霏,整個京城籠罩於漆黑的雨色中,巍峨的宮殿裏,燭影搖曳,薛怡穿著長裙,跪坐在紅木雕雲紋嵌理石羅漢床前,一勺一勺伺候明妃喝藥,說著聽來的笑話,逗得床上的人不時笑出聲。

笑容背後,卻是深深的擔憂。

“蜀王性子執拗,遇事認死理轉不過彎來,你平日在他身邊多提醒著他,別和他父王慪氣。”明妃年過四十,瞧著卻像五十歲的人,憔悴枯黃的臉瘦得顴骨凸出,雙眼凹陷,乍眼瞧著,有些瘮人。

薛怡喂一勺藥便要停下來替她擦擦嘴角,“母妃,您別擔心,血濃於水,六皇子心裏有數,您好好養著身子,殿外的滿枝紅開花了,明日,兒媳吩咐人抬進殿,聽桂嬤嬤說,今年的滿枝紅開花早,且比往年燦爛許多呢。”

明妃抿唇一笑,“是嗎?我倒是不曾見過,息寧,我這會兒心情好,想見見皇上和蜀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