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媛伴著殷麗華,姐妹二人一處作伴,相互扶持,日子過得也還算太平。隻不過這梨園吃的是技藝飯。有資曆有技藝的人,不受上頭的賞識也就罷了,同行間人前人後,也還敬著樂人的手藝。
這二人為求省事,都是私下裏習練舞樂,並不賣弄於人前。一同伺候器樂擦洗的都是些年紀尚小的學徒,如此一來,她二人便顯得有些突兀了。本來屈居人下,有時受些冷嘲熱諷也是尋常。對此等無關痛癢的事,殷麗華素來泰然處之,不以為意。久了,欺辱她的人也覺得無趣,漸漸的也作罷了。隻是秦雪媛卻是個火爆脾氣,若有人失言於她,她必要還以顏色才肯罷休。於是暗中得罪了不少的人,自己卻並不知情。
梨園教坊上有一個大司庫,名叫王達。司庫雖算不得什麼位高權重的高官,卻是個有權有錢的肥差。手指頭裏隨便漏個縫,便夠個伶人一年的俸祿,拳頭隨便攥的緊一緊,便要有人缺吃少穿,時日難濟。
遂人人笑臉相迎,不敢有所怠慢。
這個王達雖然是個殘缺之身,卻好女色,迫其淫威,多名樂者都與其有染。梨園中人盡皆知。這秦殷二人,才貌均在眾人之上,早就入了王達的眼。硬來是不成,隻好靜待時機,成其好事。
一日,幾個梨園教習聚在王達房中喝酒耍樂,這王達談笑間遂提起此二女絕色多才,若是讓上頭知道有這般才華卻隻是伺候擦洗,教習們還不吃不了兜著走。
察言觀色,是當奴才的第一本領,隻需一提,哪裏還要多說。隻差沒立時將這二女雙手捧著送到王公公麵前。尤其秦雪媛,乖張潑辣,早有人想挫一挫她的銳氣。
第二日,便有人暗中指個學徒,將件半新不舊的樂器故意摔壞,更一口咬定指是秦雪媛所為。人證物證聚在,秦雪媛百口莫辯。偏她又忍不住那火爆脾氣,對著那說謊的小學徒破口大罵。教習哪裏容得了她這般撒潑,當即將她罰跪於教習場上。不至子夜不準起身。
教習知殷麗華與秦雪媛素來感情深厚,恐她壞事,便指派她同幾個宮人一同整理樂譜,通宵不得歇息。
秦雪媛性子強硬,身子卻吃不得這般苦楚,一日的功夫水米沒打牙,待至天黑,人便已經麵色慘白,汗如雨下。愈發連身形也穩不住了。
月色初升,涼風習習。吃不住這又困又冷又餓的折磨,心中又委屈難耐,這絕色的佳人也人不覺悄悄流下淚花兒,思戀起故土親人來。正待難過,便聽得一個滑膩膩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秦姑娘,如何在此獨自哭泣呀。”緊走了幾步,來至身前,見端端個美人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心疼,又道:“嘖嘖嘖,叫咱家一個太監瞧了,都忍不住憐香惜玉一番那。”
秦雪媛止住哭泣,厭惡的將眉頭一皺。嘴上利害道“更深夜重,竟不知這宮裏四處遊蕩的,除了鬼魂竟還有公公。”
王達看著美人落淚,眼中帶著一種異樣的興奮,狠狠的吞咽了幾口。
“你們教習這般不知心疼,本公公可心疼的緊。我隻消同她言語一聲兒,管叫你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再受這般罪。”說著,抽皺的一張手便向秦雪媛的粉麵伸去。
秦雪媛早就聽過這個王達的名號,知他此來便沒安好心。抽出手來往那王公公的手上一重重的一拍,道:“公公早都沒了根兒了,也就別做他想了。雪媛若承了您的照顧,不是越發連個奴才都不如了。”
秦雪媛嘴上痛快。可俗話說的好,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太監最忌人說什麼?當然是忌人提起身上的事。這賤婢不吃情麵也就罷了,還膽敢如此辱罵他。王達被人巴結討好慣了,哪裏受得了她這個。
王達吃痛收回了手,又被秦雪媛一番說辭氣的連連跺腳,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告訴你,在這梨園便是我王達的天下,在這個地界裏,還沒有我成不了的事。莫說你一個小小的舞姬,便是你們教習,也是由我要怎樣就怎樣,不敢有半個不字。你今天若從了,我保你以後不必做那苦差事,若你不從,可別怪咱家不客氣了。”
秦雪媛這才明白,原來,今天的事情是早有安排。饒是她知曉自己性子不好得罪了些人,這些人卻也不至於將她往死裏逼。既然如此,為保名節,不如就拚個魚死網破。來日做了厲鬼也必不放過這些賤人。
當下也不再跪,霍地起身,一頭朝著王達懷中撞去。口中喊著,“我同你拚了。”
夜半三更,這突兀的一嗓子可把王達嚇破了膽,二人正撕扯間,從教場的角門裏跑出兩個小太監。將二人拉開,一麵堵了秦雪媛的嘴,一麵將她捆了,抗著,送進的王達房中。秦雪媛被抗著,嗚嗚的發不出聲響,心裏又急又怕,鼻子一酸,眼淚便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