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落在一隻纖細瘦弱小手中的,是一朵被剛剛折下來的小雛菊。
那瘦綠的莖頭,同樣纖細瘦弱的的小黃影,在小女孩粉白嬌嫩正在眠睡的臉側,可憐地嬌映著。看著外邊逐漸漆黑下來的天光,她旁邊渾身是傷的母親痛苦地呻吟了幾聲,卻把破舊的被子愛憐地往女兒身上移了移,然後,艱難地躺下。周圍是幾位獄友同樣難言的一片輕聲哀歎。夜深人靜,燭火終於暗淡下來,屋裏陷入一片沉沉的安息。
深藍色的森森瓦頂,在一輪明月的照耀下,猶如撒上了一層銀雪。屋簷下,同樣是藍色的兩盞燈罩裏,晶瑩剔透地燃燒著兩支白色的熒燭。這樣,黑暗的夜幕下,便悄然張顯出一片藍幽幽的森細之光。
這是一個神秘的監獄,門口站著持槍的衛兵,院內又有數名巡邏。大白楊樹的梢頭隱隱滲透著股股殺氣。寂靜的夜晚偶而響起的吆喝會驚飛老樹上的昏鳥呼喇喇震翅高飛,“嘎”的一聲在混亂的枝影中留下令人心驚膽戰的餘駭。
午夜時分,起了陰風。那風漸漸刮走了月亮,在小院裏吹進了無數黑暗和孤涼。
東邊院落裏睡在窗邊的小女孩刷的一聲直起身來,趴在窗邊驚心地細看——隻見藍燈籠隨風搖晃,如同妖鬼附在上麵一般,說不盡的一種可怕與荒涼。這時,隻聽見外麵遠處一陣淩亂的馬蹄聲傳來,轉眼已至近前。門口有驚馬大聲嘶叫了一下,很快便有守兵恭敬的一語送上:“恭迎大王!”
“把門打開。”
“是。”
“吱呀。”一聲那門便大開。
女孩驚慌的眼神在木柵欄後急切地掃視著。她屏緊自己的呼吸,唇齒間無比寒冷。接著她首先聽見了從一個人口中爆發出來的哈哈大笑,然後便挺身走進一個身材威猛的將士,身邊跟著一位蒙麵的神秘人。那人一臉絡腮濃胡,身軀凜凜,眉如刷漆,一雙眼寒光如射。微弱的燈光斜射,細看卻氣宇軒昂。而旁邊那人,輕輕摘掉頭上黑色的遮蔽,刹時芳香盈路,原來是一個女人。她那種絕世的美麗驚得小女孩差點叫出聲來。
恰似緊弦在手,一點點地繃緊。
那人走至北院戒備森嚴的屋前時,衛兵早已打開了正門。屋內點點灑灑,昏黃的燭光如豆。女孩看見破敗不堪的織機旁,一個三十多歲,穿著藍色粗布衣褲的中年婦女麵色沉毅,冷冷地站起。
“哈哈哈!”那人一陣大笑,瞅著女人說道:“大嫂,大喜,特喜,我真地要恭喜你了。”
“大王,”那女人很平靜地回道:“你向我賀喜,莫不是我家相公前來解救我回家嗎?”
“很是,很是,”那人仍笑著點頭說:“你的相公,我的劉大哥,剛剛已經捎信過來,說要我把你與你老爹都烹吃了呢!還說你的肉嫩,等吃了你爹的肉,再把你一點一點地煮熟,這樣吃起來才可口。哈哈哈!”
女孩不由“啊”的叫出聲,這時已驚醒母親及周圍的女囚,個個無不變色。
可是那女人仍然很安靜地站著,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身旁的織機,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大王的話是真的嗎?”
“難道大嫂還有懷疑嗎?”
一陣劇風撲來,將燭火吹得飄飄搖搖,猶如地獄中飽受摧折的佳人。
婦人終於黯然下來,垂目說道:“大王將我帶到這裏已不止一日,我的命早已象一條蟲子一般被捏在大王的手裏。要殺要剮,要烹要煮,至於怎麼一個吃法,不必說我相公,還是悉聽大王的尊便吧。”
“哈,大嫂到死都對我那大哥一往情深呢!你想他,他可不想你。實話告訴你吧,你這樣對他死心塌地,他可是在外麵美女如雲。恐怕,他是早就盼著你死哩!”
女人不答,臉色卻早已變得象紙一樣蒼白。
霸王又恥笑了幾句,最後說道:“好吧,既然劉大哥有這樣的心願,我不妨就好好成全了他。明日一早,我就架油鍋,帶大嫂去看滾了他親老爹。那個形景,霍,那場麵,大嫂一定還沒有見識過吧。我就讓你開開眼,哈哈哈!”說著一陣狂笑,不再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在手中晃了晃,說:“我是一個粗人,你肯定是信不過我了。不過,這白紙黑字,你相公的筆跡總是該認得的吧。諾,就留下來你自己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