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突盛,卷起數朵紅菊,撲上他的衣袂,宛如妖紅盛開於雪野,清魅而冷寂。這一刹那,園中諸人皆暗吸了一口涼氣,又靜默無聲。
他似是明眾人所想,停住腳步,眼波一掃,冷冽如霜,竟讓園中大部分人悄然垂下頭去。
盧相笑著迎上前道:“七郎肯賞這分薄麵,真是喜煞老夫,臣跪問皇上龍體聖安。”
將七郎迎進園子,盧相彎身再次坐回了主座位。
七郎剛要落座,席上一人卻忽然站起身來,輕哼一聲,袍袖勁拂,往旁邊一桌行去。盧相有些尷尬,七郎眼波冷冷一掃,落座道:“也罷,去了他倒是清靜。”
拂袖離席的乃尚書郎黃敏,此人為清流派中流砥柱,雖無實權,卻聲蜚朝野,清譽極高。
盧相之子盧風端起酒杯一一為在座各位斟酒,轉至七郎身邊,盧風儒雅一笑替他斟滿麵前酒杯,笑道:“七郎今日光臨相府,蓬蓽生輝,因此我代父親先敬七郎一杯。”
緊隨七郎之後,一身紫衣的風流俊雅的西陵王翩然而入,與七郎遙遙相望,二人相視一笑,兩個同樣光芒萬丈的男子往堂中一座,瞬間令滿堂失色。不過眾人望向無陵的眼神大多是敬慕,而望向七郎的眼神卻不免多了幾分曖昧的顏色,似鄙夷,又似畏懼。
賓客齊聚,仆從川流不息地將熱騰騰的肴饌擺上酒桌,戲台上也重起笙簫,園內彩聲大作,觥籌交錯,裴府壽宴就此正式開始。
雲遙由最初的震驚終於冷靜了下來,燈火間隻剩下那人清冷而俊美的麵容。恍惚間還摻雜著玉無陵那張豐神如玉似笑非笑的麵容。
鏡湖畔,他抓住她的手,一句“丫頭,等我……”亂了她的心………
若愛便好好愛,若不愛又為何不願放開?
她驀地搖了搖頭,再次望去的時候,見到的確是七郎俊逸唯美的側麵,他一低首、一偏頭間,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耀目的瞳仁裏,閃動著的是複雜的光芒,或淺笑,或譏誚,或冷傲,或柔美。偶爾,那目光掃過席間眾人,再閉上眼來,透著的是一種厭倦與冷寂的光芒。
雲遙忽感好似又回到那夜在鳳棲樓中初遇的那一刻,黑衣的男子,冷峻的麵具下,有著她熟悉的氣息,而他卻不認得她了。
她輕輕抽了抽氣,如今,他再也沒有理由否認。無論他還是不是當年那個祈哥哥,她都不會放棄。
酒宴半時,七郎起身步出大殿,沒有刻意的掩飾,因此他的離去眾人多半是知曉的。雲遙抿唇思量片刻,身形一扭從樹梢背光的地方落了下來,向著那道墨藍色的身影掠去。
這一刻,撇下一切不管,她的眼中心中隻有祈哥哥。
身後歌舞聲漸弱,雲遙貓著腰跟在七郎身後。隻見他步履輕緩,沿著回廊向後院走去,明月當空,灑落在後園的一片荷塘之上。荷花盛開,一陣陣清逸的香氣傾瀉出來,沁人心脾。
“出來!”
一聲輕喝,嚇的雲遙腳下一抖,絆倒了石頭踉蹌著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男子眸光輕凝落在雲遙身上,少女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下輕輕抖動,宛如朝露一般晶瑩而美麗。
“祈哥哥……..”
她揚起頭,望著他俊美而清寂的麵容。
“我是雲遙……..”
男子眸光冷銳掃向雲遙,她隻覺一陣冷意從背後襲來,忍不住抖了抖纖瘦的身子。
“祈哥哥,你不記得我了麼?我是你的遙遙…….”
他唇邊忽地勾起一絲冷肆的笑意,眼眸依舊沉若寒潭,“你認錯人了。”
雲遙走到他麵前,麵色淒然,“祈哥哥,為什麼?為什麼你會不認得遙遙了?”
許是受不了她那淒婉的眼神,許是厭倦了這無端的糾纏,他轉身便要離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祈哥哥,她又怎麼輕易容他離開呢?
“祈哥哥……..”雲遙不由分說地拽住他的衣袖。
七郎眉峰一冷,暗運內力猛然甩開了她,雲遙腳下站立不穩猛然跌坐在草地之上。漠然一笑,“七郎,或者,我應該叫你蕭祈蕭公子。”
蕭祈眸光冷寂如夜,腳步輕輕一頓,卻是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望著那個修長而清寂的背影,一滴淚沿著麵頰滾落,沾濕了耳畔的長發。祈哥哥,你為何不認我?
就在這時,耳邊忽地傳來一陣兵戈交鋒的聲音。
“抓刺客,抓刺客啦………..”
說話間已經有禦林軍帶了火把向後園衝來,此刻若是被那禦林軍看到她在這裏,恐怕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為了明哲保身,雲遙決定還是暫時躲一躲。
身子翩然一旋落在了假山之下的縫隙中,卻不料那裏早已躲了一個人。雲遙剛想開口叫出來,卻被那人捂住了嘴巴。她回頭迎上一雙清冷的眼睛,刹那間,腦中轟然亂作一團。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