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西沉,晨風吹散了婉轉升騰的龍涎。堆砌的薔薇壓彎了花枝,雀兒在花叢中叫了幾聲,展翅飛向蟾宮,殘宵酒醒,驀的憶起多年前的長安。
他們又一次見麵了,那年他十二,她十三。隻是沒料到漠北一別,重逢居然來的這麼快..
那日恰逢東市開市,各國商旅雲集,有騎馬的,有騎駱駝的,有穿漢服的,還有著胡服的。照理說,以他這樣敏感的身份不適於出現在敵國的都城,或許是年紀尚小,亦或許是長相平庸。也正因為如此,他這般大搖大擺出出進進都不曾引起他人的注意。
人群擠擠挨挨,商客摩肩接踵,三兩口吃完了手裏的胡餅,隨便往身上抹了一把,抬頭向人海的盡頭張望,驀地被一縷隨風飄搖的羽毛抓住了視線。
隻因她,年幼的他對美麗的羽毛懷有一份特殊的敏感,正如當日他跨著馬兒一路狂追,仿佛在追逐著一隻騰空而去的雀兒,那時他還不知道,不消多久她就會成為他父親的新娘子。
“伽..伽羅..。”回憶一閃而過,扯起衣袖抹了把鼻涕,奮力衝開擋在眼前人群,騰身越過擋在眼前的攤位,打翻了一地珠玉。無暇理會身後的咒罵,一路窮追不舍,近了,更近了——
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開心地喚著她的名字,“伽羅!哈哈,鬱久閭伽羅!”
事實上,他對她的了解僅限於名字,隻要望著她春光般明媚的笑臉,語言,已經不重要了。
一襲胡服的豆蔻佳人瞪大了雙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居然會在長安碰到他!
並沒有等到期待已久的笑容,相反,卻是滿臉的恐慌,說著一堆他聽不甚懂的漠北話,大概,大概是擔心他吧?
被她牽著手兒硬拖出了車水馬龍的集市,兩人同乘一匹馬,飛也似的馳出了城外。阡陌縱橫,遠遠地看到林邊一片華麗的胡帳,身前的女子回眸一笑,揚起馬鞭仿佛告訴他,那便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身體的異樣,一縷莫名的燥熱盤踞在腹底,有些恐慌,兩頰紅得像被灼傷了一樣。那迫切的渴望仿佛躍躍欲試的鷹隼,盼望著衝向天際,展翅翱翔。
該死!上次見麵的時候也是兩人一馬,那時隻是心生歡喜,而今卻控製不住的胡思亂想。緊貼著微微起伏的脊背嗅著淡淡發香,纏在腰間的手掌怯生生地向上摸索..
懷裏的身子死命地扭動了幾下,轉頭怒視著他,冷不防將他推下了馬。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開馬鞭揚長而去。
坐在大道旁,望著馬蹄下飛揚的紅塵在刺眼的陽光下漸漸消散,心底忽而升起一絲傷感,嗤嗤苦笑: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會喜歡他吧?
她又怎麼會知道他是專程為她而來的呢?
元寶炬的女人死了,那是她的親姐,他料想她必會來長安吊唁。他來了,隻是為了這次豪無把握的相遇。
回到鄴城,一切如常。站在一群英風颯颯的兄弟當中,猶如一名呆傻的小醜,常常被人當成笑料,挖苦戲弄。母親的心思從來都係在大哥身上,噓寒問暖,愛護有加。唯有父親偶爾的幾句褒獎,還能讓他感到一絲欣慰。而今又多了一縷苦悶,長夜孤燈,輾轉反側。
父親說,他長大了,就像他的哥哥一樣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不久,他便有了屬於自己的女人——如今的皇後李祖娥。
李氏出生於高門士族,溫婉可愛,美豔動人。女人活生生的溫柔漸漸取代了夢裏那抹依稀的倩影,隻在偶爾發愣的時候,還能憶起他們初見的舊事..
“陛下——”
內侍陰柔而諂媚的嗓音,驚醒了酣醉的美夢。一條長腿衝開龍帳,煩躁低喝,“滾!”
內侍雙膝一彎,“砰”的一聲跪在地上,有意無意地掃了眼天子粗糙龜裂的小腿,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寢殿。
煩躁的坐起身,複又躺了下來,想要接續未完的美夢,閉上眼睛半睡半醒,恍惚間感到一隻溫暖的手探進了被窩,滑膩而溫柔,卻絲毫提不起他的興趣。慵懶地翻了個身,他知道是皇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