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倉柏夾道的小徑前往寺院後園的浮屠。並肩而行,在蒼白的雪地上留下兩排深深的腳印。
鈴鐺挎著供籃跟在幾步之外,心裏暗暗納悶,新夫人跟“呆子”雖然鮮少搭話,顧盼之間卻像是相識多年的知己。對相爺家這位二公子向來沒什麼好感,印象裏一直是瘋瘋癲癲,傻裏傻氣的..
走過幾進的院落,推開半掩的園門,高聳入雲的寶塔穿過白雪覆壓的翠柏豁然擲入眼簾。伽羅駐足侯了鈴鐺片刻,接過供籃闊步走向塔前的供桌,取出孔雀羽帚掃去上麵堆積了寸許的綿雪,親自將預備好的供品逐一擺上了桌。
高洋左顧右盼,看似心不在焉,隨手抓起一枚麵果,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兒,憨笑道,“胡麻餅。嘿嘿,玫瑰餡兒的。”
“子進!”伽羅無可奈何地掃了眼貪婪吮指的家夥,憤憤地低斥道,“欠打!”
“再來一個——”將手往身上一抹,又拿起一枚狠咬了一口,“好吃!”連日來茶飯不思,一見她突然感覺到餓了。
鈴鐺見公主麵露慍色,趕忙上前勸說道,“二公子,這是公主親手做了替相爺祈福的,傳說供養舍利寶塔可以增福延壽。”
“我快餓死了!”甩著膀子任性大吼,狠狠瞪了鈴鐺一眼,說著話又抓起一個。
“算了算了。”伽羅柳眉微顰,揮袖將鈴鐺擋在身後,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不要跟呆子一般見識。佛祖慈悲,斷然不會看著誰人活活餓死的。叫他吃吧,佛祖都不計較,她們還計較什麼?
不消一刻,盤中的供果就被吃去了大半。高洋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兩股一沉跌坐在雪地上。遠遠望著虔誠繞塔的女子,玩味嗤笑:她真的那麼希望爹爹早日康複麼?做一對恩愛夫妻,攜手百年?
嗬,爹爹連她的邊兒都沒挨過,她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老頭子呢?她不是為了那封信才來此麼?何必在這裏裝腔作勢呢?
環視四下,剛巧瞥見躲在柴門外翹首張望的李祖娥,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雪沫,擺手招呼道,“祖娥,來——這有好吃的!”
“郎君,”李祖娥尷尬地應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自柴門外現了身,看了看大雪天敞著胸懷的丈夫趕忙湊上去替他係好衣扣,柔聲奉勸道,“快——快穿上!數九寒天裏,當心凍著了。”側目看了看繞塔誦經的主仆二人,壓低嗓音提醒道,“新夫人上香,不易久留於此..爹爹病重,當心遭人口舌。”
高洋打量著翩翩掠過眼前的伽羅,理直氣壯地提高嗓門,“爹爹久病不起,我同‘母親’一道為爹爹祈福,這有何不可?公主過了門,便是我親娘——兒子陪娘,這是天經地義的!”
為了高歡能夠順利迎娶蠕蠕公主,婁夫人自請降為側室。這位八抬大轎抬進門的“金枝玉葉”便成了名正言順的丞相夫人,也就是他們一班兄弟正牌的娘親。
伽羅被某混球的一番胡言亂語惹得險些噴笑出來。因為突然轉變的身份,兩人的相見著實有些尷尬,她正在擔心該以什麼身份相處呢,對方竟大大方方的開口叫娘了。續念著走思串行的經文,圍著石塔繞完了剩下的幾圈,吩咐鈴鐺收拾起供盤,整理好用度準備打道回府了。
李祖娥一見“婆母”步下石階,連忙提起裙擺迎上前去,恭敬作揖。
伽羅駐足打量著眼前的美人,但笑不語,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多禮,遂將視線甩向愣在不遠處的憨貨。
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憑他這副德行,是怎麼把這傾城傾國的美人兒拐進門的?
高洋大咧咧地迎上前來,站在兩個女人中間左顧右盼,斂眉思量了片刻,突然揚起幹啞的嗓音嚷嚷了起來,“糟了糟了,我活不成了..”
“怎麼了?”李祖娥趕忙挽起丈夫的手臂,關切地詢問,“子進,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有人要殺我——”兩眼發直,失魂落魄地嘀咕道,“我快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