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遮月,雅雀驚飛。二更天,相府裏碟碎盞翻,亂作一團。看門的狗兒旺旺的叫個不停,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杏林高手連換了幾個,七八副藥下了肚,急症突發的二公子卻依然毫無起色..
爹爹身在晉陽,高澄一得到消息,便辭別了席間的紅男綠女,直奔相府。步下生風,急匆匆跨進府門,抖落了肩頭的大氅,詢問迎上前來的下人,“怎麼回事?”腳步片刻未停,直奔西邊的花廊。
“一回府就倒下了,晚飯未用,睡著睡著又突然發起了癔症。”
“大夫怎麼說?”
“鮑太醫說,脾虛之症,又因驚懼、緊張所致。”
“哦。”短暫駐足,憶起白日裏發生的事情。他不過幾句戲言,倒把這呆子嚇壞了麼?疾步跨進院門,瞥了一眼堂前徘徊的李祖娥,輕問,“此時如何?”
“幸而請來了鮑太醫。”疾步迎上前來,轉頭看了看臥房,“此時正在用針。”翹首顧盼,哀婉歎息,“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高澄微微頷首,柔聲安慰道,“又要害你受累了。爹和娘不在京中,二弟又不堪主事,府上的瑣事都要煩勞你一人內外操持。”
婉轉低眉,“不打緊,這些都是我分內之事。”
屋內“咣當”一聲巨響,打斷了二人的客套寒暄,並肩衝進臥房,險些被伏在地上連滾帶爬的鮑太醫絆倒,趕忙將人扶了起來。
“子進——”高澄俊眉懸挑,“嚓啦”一聲拔出佩劍,對著榻上持刀怪叫的二弟怒斥道,“你瘋了?快把刀放下!”
高洋自覺身體輕飄飄的,豆大的汗珠子簌簌落下,掛在睫毛上,遮蔽了眼前的人影。後腦勺像要裂開了,耳邊充斥著嘈雜的響動,發瘋似的大喊,對抗著頭頂悶響的洪鍾..
忍無可忍,一道寒光劈過頭頂,緊接著又是幾刀,紗簾盡斷,殘燭傾倒,隱約聽到男人的咒罵與女人的驚叫聲。
刀劍鏗鏘,高澄閃躲不急,身體向後猛退了半步,一道寒光擦過頸側,揚起點點血光,半縷青絲飄然墜落,蕩過全無焦點的眼睛..
“二哥——”緊張觀望的人群中擠出一抹幼小的身影,吒地連惺忪的睡意瞬間被刀劍相抵的碰撞聲衝得七零八落,“二哥中邪了麼?”
“白日裏去寺中進香,備不住撞上了不幹淨的東西。”李祖娥不自覺地撕扯著衣袖,急得團團轉,“誒,是該請幾個沙門來念念經,還是尋個法力高強的道人呢?”
話未說完,驚見惱羞成怒的高澄化守為攻,直襲要害,揚聲勸阻,已來不及了..
一支白羽嗖然擦過雲鬢,高澄手中的寶劍砰然墜落。緊接著又是一箭,“噗”的一聲刺入了高洋的胸口。
血光四濺,眾人滿臉驚愕,眼看著高洋跌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仿佛斷氣了。
一縷雀羽自人群背後現了身,眾人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伽羅放下弓箭,瞥了眼欲言又止的高澄,攬起吒地連,淡淡地解釋道,“他沒事,稍後用些藥就好了。”
高澄反掌看了看手上纖細的竹篾,穿透了皮肉,卻絲毫未傷到骨頭。掃過腳下險些害他鑄成大錯的二弟,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伽羅俯身將中了箭的“呆子”扶坐起來,拔下淺淺刺入的箭簇,接過鮑太醫遞上的藥布,壓在傷處,“情勢危急,不得已得罪了將軍,還望將軍海涵!”抬眼看了看高澄,不疾不徐地解釋道,“鮑太醫嚐試用針封住他的鬼門十三穴,末一針時,子進突然驚起。方才那一箭,不過是替他用了最後一針,大家盡可放心,不必大驚小怪的。”
“如此說來,我這傷亦是公主手下留情。”笑望著點點墜落的血滴,動了動彈撥自如的長指。
“嗬,一縷竹篾。情非得已,恐你傷了子進性命。”協助鮑太醫替病人喂下了藥,吩咐家丁將人抬回榻上,牽著吒地連的小手嫋嫋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