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自知失手,愕然愣在那裏,仿如屋脊上的神獸,一動不動地望著如墨的天際。周遭的人聲時遠時近,雜亂不清,摻雜著混亂的腳步聲,恍惚有火光閃動,伴著蕭瑟的夜風..
聽不清那“大胡子”罵了些什麼,也不知她的傷勢如何,更不曉得他們最終是怎麼離開的,隻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宿,隔日暮後忽然從榻上跳了起來朝下人們發了一通脾氣,便上了官車急匆匆趕回了相府。
母親的責罵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誰曾想還連累了嬌妻,是祖娥再三央求才說服了母親,母親本意是不肯叫公主前去的。而他關心的不是這些,他想知道的是伽羅此時的情形。
“孩兒在病中,並不知自己做過什麼。”高洋瞟了眼母親絳紅的裙,餘光掃過一旁偷笑的侍女,心不在焉地回應,“兒是聽小的們說的,急忙趕回來賠罪。”
婁夫人微微舒展了眉心,幽幽歎了口氣,“大夫說她隻是皮外傷,無大礙,靜養幾日便可痊愈。”正所謂“壞事中有好事,好事中有壞事”,此事一出,雖要給那柔然國主一個交代,卻也令她放下心來。隻怪那爾朱英娥嫉妒心盛,捕風捉影,使得她生出太多的顧慮。
心裏的大石落了地,高洋長長舒了口氣,起身望向門外,聳了聳鼻子說道,“我去看看,給她賠個禮。叫她跟那大胡子說一聲,沒多大的事兒,就不要奏報柔然可汗了吧。”
“眼看就二更天了..”縱然兒子可靠,卻也不得不防備小人。
“此事宜早不宜遲,孩兒理虧,去碰碰運氣,可否得見自是後話,被人家攆出來也說不定呢。”說著話便給陪在一旁靜默不語的李祖娥使了個眼色,夫妻二人拜別母親,並肩出了大門。
出了西苑,馬車走出了很遠,李祖娥終於忍不住竊聲問道,“怎麼回事?”
“呃?”茫然眨巴著眼睛,不解對方所問何事。
“你當真是病裏傷了她?”玉手覆著日漸隆起的肚子。
“嗬,依你之見呢?”虧得她再三勸說,母親才準伽羅前去。是該慶幸家中賢妻甚是知心,還是該嘲諷一個傻子的戲法太過卓略,人人都能參透他的心思。
“真犯了病?”李祖娥婉轉垂眸,後悔一時自作聰明。
“唉——”高洋長長歎了口氣,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枕在她腿上,“我這病時好時壞,怕是無藥可救了。”耳朵貼在她腹部聽了聽,“你且回屋早早歇下,我去去便回..”
親自將妻子送回了下院,使人將外麵帶回來的幾件玩意兒送了進來,細細安頓了幾句,便返回車上直奔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