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一世寡居 肆無忌憚(1 / 1)

天際無涯,鬆濤萬頃,青瓦沉凝,隻有蕭然嗚咽的風。

高洋先一步爬上屋頂,坐在屋脊上,揚手在眼前搭了個陽棚,注視著小心翼翼踩著筒瓦的蓮鞋。風舞披帛,短暫遮蔽了眼簾,伸手抓取,直衝咽喉的寒光卻人不寒而栗。

伽羅手中的短刀抵著他的咽喉,不屑或是不願看他的眼睛,“這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別再叫我看見你!”

“你有了身孕?”泰然自若,對頸下的刀鋒毫不畏懼。

“沒,沒有的事。”無疑是叔父告訴他的,果斷否定,“我隻是想回漠北。”

“你父汗答應了?”心痛,卻又明知道這是最好的結局,“嗚嗚。。。。。。”將頭埋在膝蓋上肆無忌憚地幹嚎了起來,許久忽然抬眼仰望著她,“何時走?我送你。”

“你如今坐鎮鄴都,日理萬機。送我——”霍然收起短刀,嗤笑,“省了吧。”再次想到當日泉邊的承諾“什麼都不要,隻要你。。。。。。”

“我會向聖上請旨,何日啟程,來個信。”看似心不在焉,將指甲摳得哢哢作響。

“你爹還活著呢。”忍不住替高歡悲哀,親生的兒子都在盼他死。

“其實。。。。。。其實還有別的辦法。”舍不得她走,她走了,他若想她該怎麼辦呢?

“說說。”風兒吹亂了雲鬢,衣祙飄飄恰似乘風而來的仙子落在他身邊。

“懇求母親將我過繼給你。”

“嗬!”她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笑話,誰曾想他是說真的。

“笑什麼?有了子嗣,爹爹百年之後,你就不必再改嫁了。”

“然後呢?伴著青燈黃卷,一世寡居?”嗬,他可真會打如意算盤。

“還有我。。。。。。”她該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願意!”蔑然掃過他自以為是的表情,“像個垂垂老矣的婦人一樣,盼你帶著禮物領著妻兒來看我麼?我寧可回去,哪怕嫁給一個被割掉舌頭的奴隸!”

緊閉起雙眼,幽幽歎了口氣,“唉,說到底,你就是容不下祖娥。”忍住抽噎,將一雙紅腫的眼睛揉得啪啪作響,“她是我的結發之妻,是我兩個兒子的母親!這些年來,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當真能丟下她不管嗎?”

“我走!”轟然起身,幻想著從屋頂滾落下去,一頭碰死。

“伽羅——”一把扯住迎風翻飛的衣袖,“你不要逼我!”

“我有麼?”淚珠兒如雨,順著蒼涼的臉頰劈裏啪啦地落在他濕紅的眼裏,“我說了,我要回漠北,無須你挽留,也不需要你再做什麼。”

“可我。。。。。。”那日在泉邊說過的話,他怎麼會忘了呢?他該如何同大哥開這個口?事到如今,他竟膽怯了。

玉指掩住他微張的唇瓣,“別解釋,別解釋,我都明白。都過去了,一場歡愛而已。我不需要你懺悔,隻怨我自己。慢慢就好了,離開這裏,轉眼都會忘記。”

高洋緊咬下唇,呆呆地望著翩然離去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冒死回來晉陽找她的目的,他是來找她懺悔的,試圖尋找一條折中的途徑。她說不怨他,他卻絲毫沒有感受到被寬恕的輕鬆。

他就是個騙子,一個無恥的大騙子。。。。。。

從沒有哪一年過的如此冷清,偌大的相府沒有張燈結彩,沒有拜謁的賓客,也沒有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在祭祖的儀式上,再度看見了高澄襲修長而挺拔的身影,相爺重病,大世子代為領祭。

伽羅連日來茶飯不思,頭暈目眩,隻走了幾步兩腿就不由的發軟。率眾女眷步下祖廟的玉階,遠遠望見高澄提前恭候在她的馬車前,撣平紫袍,拱袖一拜,“阿惠給公主請安。”

壓腕還禮,淡淡掃過對方的臉,不肯多說一個字。

湊近半步,柔聲詢問道,“公主還在為那天的事怨恨阿惠?”

“放肆!”冷然吐出兩個字,步向跪在車前的騎奴。

高澄全無嗔怪之意,斥退侍女,伸手攙扶,“阿惠當公主是自己人,那日才會不加掩飾,隨性而為。我的心——想必公主早已明白。”

低眉望著擎在眼前的大掌,猶豫了片刻,勉為其難地伸出了手,“相爺的病。。。。。。世子好生盡孝,莫做他想。”但覺身子一偏,自騎奴肩頭陡然滑落,驚呼一聲跌進了一雙巨臂,“你——”左顧右盼,但見四眾驚駭的目光。

“有本將軍在,公主莫慌。”氣定神閑,隻憑眼神便將眾人麵麵相覷的嘀咕壓了回去。

“阿惠——”百尺之外一聲咆哮,但見婁夫人將車轅拍得啪啪作響,“成何體統!這成何體統!”

高澄微微轉頭,揚聲吩咐道,“來人呐,送老夫人回西苑。”低頭打量著僵在懷裏的美人,“嗬,怎麼不喊了?或是,再給我幾巴掌?”

“相爺他。。。。。。”她的直覺一向很準,高歡怕是已經咽了氣。

低頭嗅著幽香的發髻,但笑不語,“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