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裏的桃核被揉得發亮,高洋一手撐著下巴,望著案頭的繡花枕套兀自發愣。
算起來也有日子沒去過醉香樓了,今兒鴇母特地遣人送來一對滿是淚跡的繡花枕套,又說薛憐奴近日來茶不思飯不想,再見不著他的麵兒,隻怕會憂思成疾送了小命。
“大人,”蘭改不知何時進了門,像個幽靈似的站在身旁,“渤海王隨陛下去了鹿苑,因陛下箭法超群百發百中,王爺不及,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嗯。”撐著書案起身抻了抻腰,避重就輕地問,“大哥呢?還沒回府?”
蘭改含蓄地搖了搖頭,生怕主子再受刺激。高澄這段時間連日留宿臨漳別院,他家大人表麵上雲淡風輕,實則滿腹怨氣。
使勁揉了揉幹癢的鼻翼,沉聲嘀咕道,“本想著今晚他會隨陛下在鹿苑安營紮寨……”情緒驟然失控,將案頭的筆墨公文,外帶老鴇子送來的鴛鴦枕套通通掀翻在地,咬牙低吼,“忍不了了!想辦法叫他滾——叫他滾回王府去!”踉蹌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憤憤低咒,“也怪她.....賤人!不知廉恥!若非她存心魅惑,大哥怎麼會留在別院遲遲不肯離去?”
“大人......”見對方越說越難聽,趕忙打斷歇斯底裏的昏話。
“你想說什麼,嗯?”高洋抓起碎了一半的筆架朝對方狠狠丟了過去,正中下巴,“你是想說,他們倆是名正言順的?你是想說,她獻媚討好是人之常情?”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著響頭,“大人息怒!小的知道大人心裏不好過。可您忘了,是您叫杜雲清給她用了忘憂草,是您說通通忘了才好。如今公主她心裏麵沒您,盡心服侍夫君原是為人婦者分內的事情。您怎麼能怨恨她呢?”
雙肘抱頭,痛苦地蜷縮著身體,“這不是......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如困獸般淒厲的哀號,“忘了!她都忘了.....”難道就任她這樣蒙在鼓裏,難道就讓她盡心竭力地服侍不共戴天的仇敵?
鬱鬱寡歡地踏進醉香樓,本以為此生他再不會來了。女人柔情蜜意,展肢送臀,他卻無心繾綣,隻一個勁兒的灌酒。
“大人——”女人嗓音嬌軟,抹下衣袖露出半個白膩的膀子,揚起玉臂奪了酒杯一飲而盡,嬌憨地擠進他懷裏,“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不妨與憐奴說說,擱在心裏,當心憋壞了!”揚手撫著半敞的胸襟,替他順著氣。
冷冷瞥了她一眼,厭煩地將人搡開,嗤笑,“嗬,你能幫我麼?”
慵懶翻身,半截身子倒掛在榻沿上,媚眼如絲,“我要是沒猜錯,不就是為了那個女人麼?”伽羅,她當初把他從街上撿回來的時候他就念著這個名字。
狠狠剜了她一眼,兀自斟滿了酒,懶得多說。
“哎呀,快別喝了!”撲上脊背,雙臂交叉圈著他的脖子,“不就是惦記上你兄長屋裏的女人了麼?喜歡你就去偷啊!”
“誰告訴你這些?”醉眼半眯,嗓音危險。
“這醉香樓是什麼地方?京城裏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什麼人沒有?要打聽一個人還不容易。”
“你還知道些什麼?”微微轉回頭,一把將人扯進懷裏,“仔細著說,說錯一句,當心我要你的狗命!”
“她是柔然公主,早前你得喚她一聲娘親,後來又成了你兄長的側室,你對她垂涎三尺,可惜沒你的份兒。”
“嗬嗬,”食指在紅唇上摩挲,語調酸溜溜的,“人家郎情妾意,哪有功夫搭理我?”
“那倒未必。”狡黠地賣著關子。
“怎麼說?”
“女人最怕什麼?”挑眉笑望著他。
茫然搖頭。
“是寂寞!”揚手攬住他的脖子,“你好久不來,我死的心都有了。女人都一樣,寂寞了就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你是說......”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譬如李祖娥,不就因為獨守空房而心生怨恨麼?
“嗬嗬嗬,我的傻哥哥,隻要你大哥有了新歡,你不就有可乘之機了?”
淤在心口的悶氣霎時疏解了一半,釋然倒在榻上,眉心複又糾結在一起,“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讓大哥移情別戀怕是沒有說起來那麼容易......”
“話可不是這麼說。”蜷身伏在他胸口,指尖纏繞著頸窩,“你大哥是什麼貨色你比我更清楚,平日裏欺男霸女的事幹得還少嗎?又有多少人模狗樣的為了升官發財甘做他的陂條客?他的胃口呀,早就被慣壞了,什麼樣的女子他都忍不住想要嚐嚐鮮,別指望他死心塌地的守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