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改話一出口,高洋當即收了刀鋒,使刀背用力一磕,將馬上對戰的黑衣人打翻在地。飛身下了馬,一腳踏上對方的胸口,提刀指著對方的鼻尖咬牙詢問道,“說,誰指使你們來的?”
“小的是東柏堂——”
“放屁!”話音未落,便被剛剛解決了戰鬥的蘭改粗暴打斷,弓身在剛咽氣的死鬼身上一通亂摸,咧開死者的衣襟,取出一枚印信借著微弱的月光細細打量,“元……唉!管他叫什麼名,反正是個姓元的。東柏堂會放心使喚姓元的人做事麼?你倒是給我們大人解釋解釋。”說來也巧,他在醉香樓跟班的時候跟這死鬼遇過一麵,一夥人神采飛揚,推推搡搡,老鴇子特地給他使了眼色,說這幫客人是姓元的,叫他多擔待些,切莫觸了黴頭。
高洋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料定此事與元善見有關,蕭冷的臉色令人不寒而栗,緊抿著嘴唇不發一語。
蘭改闊步上前,手持印信對著主子腳下的黑衣人晃了晃,“老實說!是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眯縫著黑青的雙眼,哆哆嗦嗦地回應道,“我等果真是東柏堂的屬下,渤海王他——”
話未說完,但見一道血光,緊跟著一嗓殺豬似的慘叫。高洋厭倦地瞥了一眼斷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十根指頭,“咣當”一聲丟下手裏的刀,轉向蘭改吩咐道,“帶他去見渤海王,替我向大哥討個說法。”
蘭改茫然抬眼,“大人的意思是?”
“嗬,一個呆子知道什麼?該糊塗的時候還是糊塗一點好。”既然這幾個雜碎咬定是東柏堂的人,就當他們是吧。要打皇帝老子的臉,也叫大哥去打。
“公主那邊……”不免替別院裏的女主子擔憂。
“兩碼事。”說罷,撣了撣袍子翻身上了馬。輕夾馬腹小跑了幾步,調頭囑咐道,“綁了那個活的,把兩個死的也帶上,跟大哥說我身受重傷,就不去王府拜謁他了。”
伽羅坐在臥房裏思量再三,終於跨過滿地的屍首,“吱扭”一聲推開了二門。
“夫人——”
守在門外的侍衛被女主子怒氣衝衝的臉色嚇了一跳,暗暗朝門內瞥了一眼,戰戰兢兢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伽羅在二門外踱了幾個來回,望著跪侍階下的眾護衛沉默了許久,停下腳步開了口,“本公主要去渤海王府,親自請大王回來,你們也要攔著我麼?”
“呃……”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搞不清眼下的情形。
憤然回眸,厲聲質問道,“是誰將世子患病的消息告知大王的?爾等究竟是誰的奴才?攛掇大王回了府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咣當一聲敞開了二門,“看看吧,免得爾等隻知渤海王府有個馮翊公主,全當我這漠北來的好欺負。往後,哪個胳膊肘再敢往外拐,仔細著你們的皮!”冷咧的笑聲回蕩在夜空,眾人不由打了個冷顫,“嗬嗬嗬,在我們漠北,為奴一世得了全屍算是善終,出賣主子的奴才會被剝了皮填上草掛在旗杆上以示警戒,你們想不想試試?”
眾人鴉雀無聲,豆大的汗珠子滴答滴答地落在眼前的青石板上。風聲似乎都寂靜了下來,跪在近前的幾個連呼吸都憋了回去。
蛾眉高懸,揚手一指縮在幾步之外的別院管事,“你——叫人備車,隨我去王府探望世子。安排幾個人把內院清理幹淨,回頭把空出來的缺兒續上,要是被大王看出了什麼,本公主第一個拿你開刀!”
管事的眼珠子滴溜一轉,諂媚地跪上前來賠著笑臉,“時盡四更,依老奴拙見,公主還是等天明了再去探望世子為好,免得有人以妒婦之心揣度公主,說公主容不得大王回府上過夜。”察言觀色,輕咳一聲揮手吩咐道,”來人呐,把裏麵那些屍首拉出去,將花園子裏的土翻它幾遍,砍了花木連夜種上。空出來的缺依次頂上,明早再物色些新人來。”
伽羅沒有點頭也不曾搖頭,看表情倒像是默許了。
眾人接了管事的差,屏息進入內院往外抬屍首。不久便有人抬著奄奄一息的婢女顏玉光出門回話道,“回管事的話,這奴婢還有一息尚存,煩勞管事請主子視下,要如何處置?”
伽羅略過身邊的管事,步上前來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顏玉光,淡淡開口,“可憐這奴婢一番護主之心,跟老管事所勸竟是同一番話。”釋然一聲歎息,“算了,請個大夫來替她瞧瞧吧,我身邊還缺不了這個人。”掩口打了個哈欠,舉步進了內院,“我也乏了,管事安排下去的事兒你們抓緊了辦,明兒一早我醒來的時候,這院子要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渤海王府整夜燈火通明,太醫剛走,世子方才退了熱。常隨接了朝服官帽,眾侍女伺候高澄換了便衣,馮翊公主多日未見丈夫的麵,一麵吩咐奉茶一麵嚐試著與對方攀談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