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裏出了天大的事,柔然小公主突然七竅流血,眼看就不行了。
太醫院當值的十幾位太醫被一個不落的請到東柏堂,緊張的會診過後,渤海王高澄端坐在虎屏前輕搖羽扇,默默打量著神色凝重的眾醫家,半晌,不說一句話。
不堪忍受無聲的威壓,眾太醫左顧右盼,無一人敢上前回話。在眾人目光的慫恿下,德高望重的太醫院管事胡老太醫終於撚著胡須,顫巍巍地跪前半步,硬著頭皮開了口,“大王,小公主已毒入骨髓,除非神仙下凡,吾等凡夫醫術平平,怕是無力回天呐!”
性情直快的溫太醫壯著膽子附和道,“胡老太醫說的是,依吾等愚見,大王還是早些奏請陛下向頭兵可汗發信報喪,預備後事吧。”
高澄起身在二人麵前踱了幾個來回,忽然指著跪在最末一位的年輕太醫問道,“你——孤看你好像有話要說。”
年輕人微微直起身體,順著眉,戰戰兢兢地回話道,“下官以為小公主並非中毒,而是突發奇症……”
“說,接著說。”高澄暗暗舒了口氣,心裏咒罵:一群迂腐的老東西!總算有個識大體,知輕重的。南有侯景和梁軍,西有伺機而動的宇文泰,若再因小公主暴斃惹毛了頭兵可汗,他們可就腹背受敵,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
“小臣以為,小公主體虛,又恰逢一年中最陰寒的時令,喝下一壺烈酒,乃至外寒內熱,寒熱相攻……”堆砌著一堆詰屈聱牙的醫道術語,杜撰出子虛烏有的歪理。
其餘幾位太醫霎時像是意會了什麼,相互交換了眼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輕聲歎息。
“公主,公主!”
殿門外傳來急促而驚慌的呼喊,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幾聲咒罵過後,殿前忽現伽羅的身影,身後跟著圓滾滾的禿突佳,還有幾名氣勢洶洶的柔然使臣。
“公主,公主——沒有大王的手諭,您不能進去!”殿前護衛拔刀相向,出竅的寶刀將幾人擋在殿外。
“啪”的一聲脆響,餘音震蕩著空曠的大殿,高澄錯愕抬眼,伽羅手中的鞭子已打在了近衛的臉上,皮開肉綻,血沫橫飛,不由分說緊跟著又是一鞭。
啪——
“讓開!都給我讓開!吒地連何在?我等要見渤海王!”遠遠地傳來禿突佳暴躁的大嚷。
“放肆!”大殿內傳來高澄憤怒的責斥,急步迎出殿門,“東柏堂是什麼地方,豈容爾等造次?”話音未落,一隊近衛自殿內衝殺出來,將一夥兒柔然人團團圍在中央。
禿突佳挺起肚子,湊近刀鋒,咬牙切齒地叫囂道,“嗬,陣勢不小,有種就把老子宰了!”
伽羅揚起滴血的鞭子,微眯鳳目低吼道,“吒地連出了什麼事?速速帶我去見!”
年輕的太醫一路小跑衝出殿外,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小公主去獄中探望尚書大人,突發奇症,七竅流血,昏倒在牢房裏。”
蛾眉懸挑,揮鞭狠抽在對方的嘴上,擊碎的牙齒混合著鮮血、殘斷的舌頭,伴隨著痛苦的哀嚎劈裏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伽羅——”高澄闊步衝出殿外,揚聲暴吼,對她已是忍無可忍。
淡淡掃過男人憤怒扭曲的俊臉,輕描淡寫地嘲諷道,“一條好狗,可惜以後不能再叫了。”突發奇症——虧他想的出來!七竅流血,分明中了劇毒,還想隱瞞?害怕她父兄親率大軍找上門來,才編出這麼狗屁不通的理由!
“伽羅,你是吒地連的姑姑不錯,可你已嫁進了高家,更是渤海王的側夫人!”
“她人在哪兒?到底怎麼了?”不是不識大體,道理她都懂,隻是他二人的選擇不同,他更憂心社稷安危,而她更看重骨肉親情。
他說出來的話就是鐵板釘釘、金口玉牙,她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傲然挺起胸膛,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突發奇症!”
伽羅失望地點了點頭,釋然低語,“好,好!我去問他。”說罷,轉身直奔地牢。
“伽羅——”明知道他心裏的忌諱,她膽敢挑釁!
腳步稍停,回眸淺笑,“吒地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