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不耐煩聽他說別人,哪怕是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傻小子也不行!
幾天以後,烏珠他們家來了一幫白袍,輕手輕腳地往下卸東西,除了好吃好穿好玩的,還額外預備了三層食盒的中秋餅,一層一種樣式,精巧漂亮,外邊的皮子長花長草長字,裏邊的餡兒有糖有果有花,反正不是一隻餅子包著一囊子糖的粗糙。
烏珠和烏珠的阿爸阿媽都嚇傻了,一寨子的人全都嚇傻了,站在那兒眼瞪瞪看白袍們裏裏外外忙活,忙活一刻,都停當了,一幫人悄沒聲息地撤退,領頭的停在烏珠跟前,帶了一句話:“我家主人送的回禮。”
什麼回禮?!這麼些東西夠他們家吃喝一年的了!嚇死人!
烏珠想了又想,最終想到了前一段送出去的兩個做工和賣相都一般般的中秋餅,掙紮許久,他決定去道謝。
還是傍晚時分到那座樓下“喂喂喂”地壓低嗓門叫喚,賭運氣,他私心想喚出那個黑發的,銀發的那個好看歸好看,就是太凶,板著麵孔居高臨下看人,沒一會兒人就給他看沒了,都矮到塵土裏去了。
“小崽子!你怎麼總挑這個時候來?天黑了林子裏有走獸有妖怪,你不怕?”
聽聲音,是那個黑發的,烏珠無端鬆了口氣。
“我、我來謝你、你們……給我家送了這麼多吃的用的……”說著說著他就要臉紅,趕緊垂下頭來遮掩,後來想了想,這人是瞎的,看不見,他也就放心大膽地由著自己對著他臉紅了。
“哎?”何敬真“哎”了一句過後,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趕緊把疑問換成大方,“給你你就收著,也就是你膽子大,敢過來和我搭話,算是賞你的膽大的,安心拿著吧!”
他借花獻了佛,心安理得地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傻小子閑磕牙,說起了此地的鄉情民風。日子太閑、太/安穩,就缺個閑磕牙的人,侍巫們不敢靠近他,方圓多少裏的活物,也就隻有這個小崽子愣愣呆呆地靠過來陪他聊兩句。
沒曾想這都能把那人的醋勁聊上來,當天夜裏就從神山上下來,把他叼了回去。
一轉眼又是一年中秋,昆侖終於從醋勁裏緩了過來,答應放他下山,到沱江邊上的吊腳樓內住一陣。誰知天公不作美,剛從神山上下來就開始下雨,沒日沒夜沒間隔,天老爺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個勁往這兒倒水。
何敬真在露台上坐著看了幾天的雨,看得無聊,又不想上神山,就在樓裏坐著,昆侖每晚必來,和他說了雨大路滑,盡量別來,他還偏要來,板著臉來。他是看不見他板著臉的,都不用看,聽都能聽出他在板著臉。
“明天和我回神山,雨太大了,沱江江水暴漲,怕這兒不安全。”
昆侖把他的心頭肉摟過來,親一親嗅一嗅,邊親邊嗅邊說話。
寨子的人都往山上走了,避進山裏,山裏畢竟是山石,比草搭木造的吊腳樓安全。
第二天清早,雨勢小了許多,趁著這時機,昆侖準備帶何敬真走。
一群侍巫圍著兩人打轉,又是抬輦又是傘的,昆侖要抱何敬真上輦,他不讓,於是他把他托了上去。就在此時,那把熟悉的嗓子又在“喂喂喂”,露台在後邊,他們在前邊,何敬真招呼他一聲:“在這兒!”,他就拐過來了。
烏珠看著白花花一群人站滿了整個院落,院落都不夠盛的,一路鋪陳到了山路上,綿延好遠,一時有些露怯,竟不敢上前。他猶豫了一會兒,喉根的唾沫上下幾口,終於開了口,聲音細細的,“……我、我想叫你、你們到我家去避避……”
看這架勢,似乎用不著。
何敬真笑笑,對他揮揮手道:“承你的盛情,還是不必了!我要和我相好的回家去!”
昆侖又讓他炸一回、撩一回,心浮氣躁地衝毛都沒長齊全的傻小子一瞪眼,然後飛身上了抬輦,一打手勢讓起行。
“你先回吧小崽子,等雨停了我再下山找你玩!”
撩閑的這位功力幾乎出神入化,昆侖忍無可忍,一個倒伏把他壓倒身下,準備把他餘下話都吃進肚裏——看你還消不消停!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