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外麵,雨下得並不是很大,打在幹淨的石階上,有不成節奏的細碎音響。
雨絲沒有織成像夏雨那樣的雨簾。
冬雨向來是沉重的。
森森的冷寂籠罩著朱雀大街,寒風漫舞,淒雨飄搖。
然而,八寶茶樓之內,卻是另一番境況。
茅安易陪著詹孝義一同前來赴宴。他剛入到茶樓的庭院,便感到一陣久違的暖意。這個時節,茅安易的府中也燒了炭爐,可是那火熱的感覺總烤得人口幹舌燥,頭昏欲睡。
而八寶茶樓今晚的爐火,溫暖舒適,使人如同置身於春曦之中,心情一下子平靜、放鬆。
他環顧四下,發現在庭院的邊上四角,都擺了一個龜負仙山造型的黑釉瓷熏爐。
幽幽的幾縷青煙升了起來,細心一聞,隱約有淡淡的檀香味。
茅安易去詹孝義那裏談事情的時候,亦有觀察過他府中的擺設——精銅鍍金的獅子滾繡球簋式爐,裏麵除了炭條之外,又加了紫檀、沉香,爐火必須是燒得啪啪作響,整個大廳需要熱得似仲夏那般才好。也不知道是遼國人的習慣,還是詹孝義的喜好。
對比眼前不顯山、不露水的淡雅,茅安易搖了搖頭,隻覺得高下立見。
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
高雅貴氣,真不是有錢就能堆出來的。
茅安易心道,還須是安國侯這樣世祿之家,或者三殿下這般的天潢貴胄,經曆幾代人的悉心培養,自小錦衣玉食,飫甘饜肥,見盡世間最美好精致的事物,有錢有閑,喝玩樂都有名堂。如此,才能摒棄那些浮華的外在,將最極致的奢華渾然融入平淡之中。
而像他,又或者詹孝義這般的暴發富人,即便有金山銀海,也學不來如何揮霍。最多不過是穿金戴銀、酒池肉林,間或附庸風雅,還洋洋自得,似那井蛙一般的農夫,幻想皇帝的鋤頭是不是金色的啊,皇後娘娘做完農活是不是要吃十個燒餅啊,徒增笑耳。
茅安易不著痕跡地嗟歎了一聲。
走在他前麵的詹孝義卻並沒有想那麼多,看到樂琳和柴玨似乎對自己的裝扮頗有微詞,也不惱,徑自大步流星地向二人走去。
一旁的史昌卻是一臉愁容,他上前為樂琳介紹道:“東家,這位是詹老爺。”
樂琳也有些訝然,她沒想到這“詹老爺”竟是這麼年輕,拱手道:“詹老爺,幸會。”
詹孝義也拱手回禮:“安國侯,久仰大名。”
他又往旁邊的柴玨細看,比打量樂琳還有認真,片刻,才又拱手對柴玨道:“三殿下,幸會。”
三殿下柴玨與“安國侯樂琅”常常形影不離,這在達官貴人裏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柴玨對於詹孝義猜出自己的身份,並不感到意外,麵無表情地道:“幸會。”
詹孝義被柴玨冷待,並不氣餒。
他指著自己的衣衫,笑問道:“二位是在談論我的裝扮?”
樂琳想不到他如此直白,一時覺得有些尷尬。
而柴玨則是頓時感到羞赧——人後莫說人非,更何況自己是在人家麵前小聲耳語,繼而又大聲說笑,十足的長舌婦。
他紅著臉抱拳道:“詹老爺,請見諒。”
詹孝義朗聲大笑道:“讓三殿下見笑,是詹某的不是才對。”
樂琳看他個性爽朗,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也打趣笑道:“詹老爺這身打扮,雖則光鮮華麗,但卻實在太耀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