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人分歧的根源,在於人與人之間,天生的差異……倘若無節製地任由有能力之人施展其才,其與無能之人便隻能越差越遠,永無平等之理;然而,倘若單純強調所得平等,對有能之人而言便是不公……”
柴琛說得一氣嗬成、不假思索,仿佛有人站在他身後,教他一字一句地道出一般。
太後不眨一瞬地望著柴琛,眼神裏有著意味不明的試探與考究。
柴玨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這不正是他在“樂琅”那處聽到過的道理麼?
“二皇兄,到底是誰對誰錯?”他重複問道。
柴琛彎唇而笑,說道:“對錯並不重要。”
“這個答案是不是太敷衍了些?”
“不,並不是敷衍。世間的悖論那麼多,並不是每樁事都要分出個是非對錯不可。重要的是,決策的人要清楚明白:在什麼情況下,對什麼人而言,才去選擇誰才是對的一方。”
柴琛頓了頓,不經意看到太後眼中不掩飾的讚許,他心頭一熱,但隨即又感到難以抑製的失落。
他說的並不是自己的想法。
這是他曾經與“她”討論過的話題,他如今,不過是複述“她”的觀點而已。
“我不懂。”柴玨直白地說:“對便是對,錯便是錯,即便你說雙方都對或者雙方都錯也好,還算說得過去。但你如今說的這個是什麼意思?”他看向柴琛,也看向太後。
太後嘴角微翹,噙著淺淺的笑意。
柴玨一怔,太後聽懂了?是隻有自己不懂嗎?
果然,太後對柴琛道:“阿琛,你細細解釋給他聽吧。”
柴琛點頭應是,道:“世間無能之輩總占著大多數,倘若隻強調過程的公平,偏袒有能之人,久而久之,大多數之人必定心生怨懟。但無能之人,往往愚昧、無知、聒噪,朝廷的政令推行,江山永固、社稷長存,還是要依賴有能之士,若是一味重視結果的均等,必定讓有誌者、有能者心寒。”
“那……”
“在無能之輩的戾氣與不滿積累到一定程度之際,適時地頒布‘重視結果公平’的政令;但其餘時候,保障有能者能得到足夠的激勵為重。”
太後頻頻點頭。
柴玨依舊不讚同:“這樣不是太投機取巧了麼?”
柴琛驀然一僵,一瞬間,他仿似看到了當時的自己。
那天,他也是這樣問的“她”。
“為君者,是非對錯是最不要緊的東西。”柴琛一字一頓地重複著腦海中的,“她”曾說過的話:“甚至儒家所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都是無用的。抓緊一切能抓緊的契機,以鞏固君王的權力為重心,摒棄天真的幻想,麵對重重陷阱,主動出擊,才能命運成敗牢牢掌握於手中。”
他望向太後,目光堅毅決絕:“沒有這個覺悟,是成不了事的。”
太後沉吟不語,嘴角上,始終帶著笑,彷佛在欣賞著、玩味著,世上最有趣的事物。
良久,她輕喚道:“阿琛。”
“孫兒在。”
“你的外公早些時日來找過哀家,說是不太滿意你舅公替你定下的親事……”
舅公,說的是太後的兄弟趙忨。
柴琛自然明白太後說的是什麼事情。自從他告知外公,那日在安國侯府的竹林被趙忨派人刺殺一事,王家與趙忨的聯盟便破裂了。但外公忍到現在才向太後投誠,也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