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驀然明白過來:“韋相要上的折子,就是欲請聖人同意,將本宮下降與賀夷簡?這也是朝議的結果?而國公擔心聖人憐恤本宮,駁回奏折,所以才趕著要來約本宮私下會晤,以說服本宮,讓本宮主動請纓?”
杜青棠也不否認:“老夫雖然不得聖人歡心,也未曾做過東宮之師,但對聖人秉性自認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韋相以為聖人為了社稷定然會忍痛下降貴主,可老夫卻知道,除非貴主前去請求,否則隻要聖人在,任何人都別想拿貴主去行此和親之策!”
“……”元秀默默無言,半晌才道,“國公與韋相既然已經商議妥當,為何還要繼續隱瞞賀夷簡?以河北三鎮的驕橫,直接告訴了他本宮身份,此人若真有意,自當讓賀懷年出麵向聖人請求下降本宮,到那時候不必國公或韋相為難,本宮以為聖人未必會不準,畢竟如今三鎮勢成,為社稷穩固,區區本宮何足道哉?又何必如此大費周張的迂回行事,倒讓本宮心存疑慮,不知道國公與韋相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了!”
“嗬嗬……”杜青棠淡淡的笑了笑,盯著元秀道,“貴主還是看輕了自己在聖人心目中的地位!若賀夷簡的身份能夠讓聖人同意下降貴主,不瞞貴主,老夫早就攛掇了此人去甘露殿上糾纏聖人了,也等不到聖人搬回大明宮!隻可惜聖人寵愛貴主,絕不舍得貴主涉險遠嫁,所以若不將聖人說服就讓賀夷簡知道貴主身份,反而可能讓河北與長安關係更加惡化!”
元秀皺了皺眉,杜青棠不待她說話便打斷道:“貴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宮等待,明日……明日韋造自會上奏,到時候還請貴主及時去往紫宸殿勸熄聖人雷霆之怒!”
“……本宮……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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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過太液池,一路上都在沉思的元秀忽然道:“先去三清殿。”
“阿家,承儀郡主……”采綠提醒,“耿太醫給的那個方子雖然說不傷身體,但也說了隻能讓郡主沉睡兩三個時辰,方才因著去崇義坊的緣故已經耽誤了許久,不如回珠鏡殿安撫了郡主再去?”
“就是為了這個磨人精才要去三清殿那邊。”元秀疲憊的揉了揉額角,“染些香火氣息也好交代她醒來時尋不到本宮的原因,到時候就說咱們在三清殿裏為昭賢太後祝禱,她在清忘觀住得怨恨極了,必定不會怪我們沒叫上她。”
采綠忙道:“那奴婢先下車去珠鏡殿,尋采紫讓她向郡主說明?”
“這也不用。”元秀搖頭,“蠻兒不是有心機的人,隻要給她個過得去的理由就行了,再說你若回去恰好撞見了她,那才叫說也說不清楚。”
想到承儀郡主糾纏起來的功力,采綠也覺得頭疼,好在采藍道:“三清殿裏終年香火不斷,阿家隻要進去略站一站就成。”
到了三清殿前,於文融停下馬車,采藍、采綠扶著元秀下去,三清殿遠較尋常的寢殿要高大巍峨,這是因為夢唐皇室姓李,相傳為道家老祖李耳後裔的緣故,因此尊崇道家,雖大內宮廷也設了專門的地方來供奉。
這座殿宇位於大明宮之東北,其西南不遠處極為太液池、蓬萊山,池上風吹到此處,殿中巨大銅鼎內燃燒的青煙竟嫋嫋難散,足見煙火之盛。
鼎中燒的是五枝香,此香傳說連燒十日,可上徹九重之天,使諸天仙人得知,極為珍貴,也隻有如皇家這樣的地方,才能如此慷慨的投下去。
濃鬱的煙火中,殿上三清塑像麵目模糊不清,元秀本隻是想染些煙火氣息回去哄過鄭蠻兒,並無參拜打算,然而她剛剛踏進殿中幾步,卻聽不遠處一個柔聲傳來:“九妹也來了?”
她聽出是六公主嘉城,抬頭看去,果然嫋嫋煙火內走出一個素衣道袍的女子,身後跟著道童裝束的兩名宮女,嘉城看著她,眼中頗為欣慰:“早先你賭氣跑去清忘觀,我就想也是好事,畢竟宮裏哪有觀中清淨?可以全心參悟大道!想不到你去了不過半月,如今便已念念不忘記來這裏上香,果然很好。”
元秀當初原不過是為了賭氣,可不是真的對三清有多少崇拜,但當著嘉城的麵也不想起了爭執,便對采藍使了個眼色:“我本以為此刻此處無人,沒想到六姐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