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底子好又還年輕,加上耿靜齋所開之藥,回宮不過五六日,便已行動如常,隻等傷口徹底愈合便可無恙,元秀大喜之下特特賜了耿靜齋一柄吉鳥銜芝紫玉如意並兩對銀鋌。
然而薛氏恢複了些精神之後,卻一門心思盯著元秀進補起來,珠鏡殿裏日日熬著各式湯藥,不過小半個月,元秀原本因昭賢太後之逝微尖的下頷又豐潤起來,頰上也有了紅潤之色,薛氏這才滿意。
這一日元秀正在臨窗習字,她低著頭,長睫略垂,垂練環髻上別了兩朵絨花,耳上的石榴花形玉石墜子隨動作微微搖晃,家常的聯珠經錦半臂,胸前掛著赤金嵌寶項圈,內穿淺碧窄袖短襦,下麵是一條藍黃相錯的間色裙,雖然是窄袖,還是拿跳脫挽到肘上,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采藍采綠皆是一身錦簇團花高腰襦裙,梳盤桓髻,對插雙簪,側帶宮花,兩人一個研墨,一個捧茶,薛氏挽了墮馬髻,藍底牙色寶相花夾纈宮裝,卻在旁擺弄著一張長弓,東平公主忽然來了,見狀撲哧一笑道:“從窗外看進來這樣子倒是現成的一幅美人圖,可以直接入畫了。”
“八姐?”元秀聞聲抬頭招呼,腳下卻依舊未動,“你等一等,我還有幾個字就寫完了。”
東平公主知道薛氏身份特殊,元秀被她管得緊,每日功課向來都是不做完不許休憩的,倒也沒覺得被怠慢,見薛氏放下弓過來要給自己行禮,笑著免了:“尚儀這是在為九妹準備秋獵用的弓嗎?”
“阿家隻說對了一半,這弓是我閑著獵幾隻路過珠鏡殿左近的飛鳥玩耍用的,九娘前段時間清減得厲害,這兩天才調養過來可拉不開它,我啊正打算明天帶她去武庫挑選一張合用的呢。”薛氏請她在上首坐了,打趣道,“聽說阿家如今忙,我回來後還沒敢去打擾,今日怎麼有空到這裏來了?”
東平公主的忙碌,自然是選駙馬了。她聽了薛氏的話,麵上一紅,嗔道:“尚儀也來取笑本宮!”薛氏剛剛露了個笑容,卻見東平公主換上愁容,歎道,“正為了這事要過來尋九妹與尚儀幫忙呢!”
薛氏驚訝道:“九娘是阿家的妹妹,為阿家分憂是應當的,隻是我有什麼能夠為阿家效勞之處呢?”
“八姐我寫完了,你等我淨個手。”旁邊元秀早把耳朵支著聽了個仔細,三筆兩畫寫完,采綠忙將盛了六分滿水的銅盆捧上,水雖是清水,上麵卻飄著幾瓣新鮮的桃花,還帶著微弱的香氣,元秀方才甚是小心,指上並未沾染墨跡,隻在水中略略擺動便收了出來,采藍忙拿錦帕替她揩幹手上水珠,又接過小宮女遞過來因寫字解下的鵝黃底月白芙蓉花夾纈披帛搭回臂彎,元秀這才走了過來問道,“難道那些人都不好?”
東平公主兩道精心描繪過的蛾眉幾乎蹙到了一起:“人好與不好,咱們養在深宮哪裏知道?不過是憑著五哥和皇後說罷了!”比豐淳小的諸王和公主們在除了大典以外的場合一向呼王氏為五嫂,以示親近,如今東平卻改口叫起了皇後,珠鏡殿的人一聽就知道她是惱了誰。
“阿家先息一息怒,可是哪個亂嚼舌根的說了什麼叫阿家煩心了?”薛氏見狀,給元秀丟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溫言問道。
“皇後頭次提此事時尚儀還沒回宮,可知道鄭家之事?”東平公主喝了口紫筍茶湯。
元秀轉頭提醒:“大娘,就是那個鄭緯……”
“皇後是太原王氏之女,與鄭家同為關中豪門,此事上麵她確實有私心,但以我來看,那鄭氏既然不想再尚公主,長安城裏的好郎君多得是,鄭緯也不是最出色的,便如了皇後之願也無不可。”薛氏和藹道。
東平公主冷笑道:“尚儀和九妹這兩天都在珠鏡殿裏沒有出去,所以不知道吧?昨天皇後召了崔、韋、盧、趙等家郎君入宮,我看崔家的郎君倒是不錯,可人剛剛離開蓬萊殿,皇後就勸我不要選他!”
薛氏和元秀都吃了一驚:“這是為何?”
“皇後說他已有婚約!”東平怒道,“既然如此當初我請皇後召他進宮時怎麼不說?如今誰都知道昨天殿上我與他說的話最多,現在叫我怎麼做人!”
“崔家?是崔風物的那個崔家嗎?”元秀問道。
東平搖頭:“是博陵崔南熏!”
“是他!”元秀恍然大悟,拍手道,“我在大姐那裏聽說過,他好像是和盧家女郎有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