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翃詩雲,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冬至後一百零五日為寒食,禁煙火,隻食冷食,家家折柳插門,戶戶提香祭祀,宮廷禮儀則更為繁瑣,謁陵回宮後,照例在宮中豎起秋千,使宮嬪爭相蕩高,又備宴樂,這是天寶年間號稱半仙之戲的場景。先帝憲宗喜蹴球,豐淳帝為太子時,時常親自下場表演,因此豐淳登基後,寒食召武臣勳戚子弟會球這一前朝的習俗就此保留了下來。
今年因為宮中傳出要為東平、元秀、雲州幾位公主相看駙馬的緣故,此時此刻的這場會球又格外的使人遐想。
元秀等幾位還在宮中的公主一大早穿著沉重的公主禮服跟著皇後王氏至三清殿祭畢,回到珠鏡殿迫不及待的脫去禮服,摘下釵環,往榻上一伏便睡著了,哪知不多久就被人推醒,她睜眼一看,卻見寢殿中自己的私房差不多都被攤了出來,吃驚道:“這是做什麼?”
“今日會球五郎吩咐後宮皆去觀看,九娘怎能不好好裝扮?”薛氏、采藍等人都已經打扮好了,薛氏一身石青底襟袖暗繡寶相花紋對襟窄袖春衫,下係藏藍隱花裙,頭上挽著盤桓髻,鬢前插了銀對梳,髻上飾著數川彩珠,後麵交叉插著兩支白玉梅花簪,眉心貼著簇形花鈿,略施脂粉,顯得精神煥發,采藍等人皆是一襲丁香色短襦,下係牙色羅裙,腰間束著淺碧色絲絛,頭上挽了奉聖髻,輕點朱砂,薄擦胭脂,摩拳擦掌的望著元秀,迫不及待要替她裝扮起來。
元秀被催促著沐浴畢,隻著了中衣坐到銅鏡前,薛氏親自拿帕子替她一點一點擦幹了及腰的長發,采綠在旁捏著一柄象牙細篦跟著將長發梳順,元秀的發生得極好,烏黑濃密,柔順得宛如綢緞。牙篦從頭頂中心劃過,將長發分成兩半束住後,先綰出垂髻之形,接著盤絞上折,中間以金環束住,便是此時未婚女子常梳的垂練髻了。
薛氏又挑出一對點翠蜻蜓步搖插上,換過嵌寶累金耳墜,接著采藍捧進清水,滴進一滴龍涎香,再次浣麵後,淡淡撲了一層牙粉,采綠打開胭脂,卻遲疑了一下,征詢的望向薛氏:“大娘,阿家年少,肌膚本就白裏透紅,這胭脂似乎多餘了?”薛氏仔細看了看元秀,點頭道:“斜紅鵝黃都省了不必用……描眉後就點個麵靨罷。”采綠答應了一聲,拿炭筆上前仔細描出遠山眉型來,複取了胭脂對元秀道:“阿家笑一笑。”
元秀依言勾起嘴角,兩頰頓時露出一雙淺淺梨渦,采綠蘸著胭脂在梨渦上一點,便是麵靨了。采藍在旁從鎏金神獸寶相花紋金盒裏取出花鈿:“大娘請看,阿家該選何種?”
“用翠鈿。”薛氏說了一聲,采藍忙把其他花鈿都歸回原處,隻留下最華貴的一迭,采綠端詳片刻,取了一朵梅花狀的翠鈿,薛氏搖頭道:“自壽陽妝傳出以來,這梅花花鈿最常見不過,今日雖然隻有宮中女眷在,未免沒有相似者,何況梅花妝到底以朱紅為上,還是取那個雛鳥形的稀少些。”
采綠取了雛鳥形的翠鈿,撕開背麵嗬了口氣,為元秀端正的粘在眉心,薛氏左看右看,滿意的點了頭:“可以更衣了。”
采藍拍了拍手,四名小宮女捧進衣盤來,薛氏這會思索良久,才替元秀擇定了牙色交領短襦,外罩淺碧底滿繡深綠夾荼白菊瓣半臂,下係杏子黃羅銀泥裙,腰間係上沉碧色絲絛。這身裝束勝在清淡而不單調,卻很好的展現出了元秀這個年紀應有的嬌俏清麗。而選擇短襦加半臂,卻還考慮到了觀看會球是在樓上,如今雖然已經時近清明,高處的風依舊帶著微寒,若穿了訶子之類看久了未免會冷。
更衣畢,采藍複呈金盒,這一回是上首飾,元秀身為帝女,今日雖然不算得出席大典,卻也不可過素,被小覷了去,因此首飾遠較平時隆重,脖子上掛了赤金盤鳳瓔珞圈,嵌多寶赤金項鏈,腕上攏了包金獸首白玉鐲、鍍金三鈷杵紋銀臂釧,腰間係上水晶嵌金鴛鴦紋香囊並一塊羊脂玉孔雀佩,如此才換上了雲頭錦履,算是裝束停當。
她盛妝的時候不多,隻覺得一身珠玉沉甸甸的分外的重,伸手摸著那串嵌多寶赤金項鏈皺眉道:“大娘,既然戴了瓔珞項圈,這個便不用了吧?”
這串嵌多寶赤金項鏈頗具胡風,整串鏈子由廿八顆金絲球攢成,暗合廿八星宿,每球上嵌十顆珍珠,上有赤金扣環,環鉤中間嵌了藏藍寶石,刻著對鹿,兩側各有一方形金飾,內嵌青金石。下邊卻是圓色紅瑪瑙為主的各色珠寶皆以赤金包裹鑲嵌,寶石周圍另有細碎珍珠環繞,兩旁還各有一菱形、環形金飾,裏麵嵌了青金石珠,最下麵墜著一顆足有元秀兩指來長、一指寬的卵形剔透垂珠,質地奇異,猶如琥珀,當真是華貴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