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轤,元秀問對麵看起來有些靦腆與緊張的小道童:“你道號是什麼?”
“師……師傅叫我守真。”這道童正是當初元秀去尋玄鴻打探長生子下落時,在靜室外送請柬給瑤光過目之人,她是清忘觀所附皇莊上莊戶之女,自然知道元秀的身份,今日獨自被元秀帶出來,難免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元秀噫了一聲:“守真?瑤字輩下麵是守字輩?”
守真垂目道:“是!”
“那你道號今日暫借本宮一用吧。”元秀想了想道,見守真又道了個是,提醒道,“不要緊張,今日本……嗯,我隻是清忘觀中代觀主赴約的一個尋常女冠,你是觀中長大的道童,雖然身份略低一層,但也沒有這樣戰戰兢兢的道理。”
“……是!”
元秀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果然漸漸平靜下來,滿意的合上了眼,開始閉目養神。
曲江芙蓉園在長安城的東南,因水流曲折而名之,其南望終南,北對樂遊原,東南近少陵,亦是秦漢時候宜春苑並樂遊苑的遺址,前朝營造大興城時,主持工事的人鑿地為池,被賜名為芙蓉池,旁邊的苑囿順勢叫做了芙蓉園。本朝玄宗皇帝時引滻水經黃渠自城外南來注入曲江之中,增其浩淼,複舊名為曲江池,又在池畔廣建樓閣,隻是苑照舊叫做了芙蓉園。
如此曆代經營修繕,如今的曲江池,水岸曲折,池中可浮舟楫,岸植芙蓉、菖蒲、茭白等物,春日裏望去鬱鬱蔥蔥,乍眼看起來,猶如江南水鄉。
最難得的是,雖然曲江池由前朝皇室主持修建,本朝皇家也花費許多心力保存與增建,卻與樂遊原並神禾原一般,是人人皆可遊玩的所在,猶以諸節最為熱鬧,今日端午,以滻水彙入曲江池為起點,以曲池坊之東北為終點的龍舟競渡更是吸引了眾人爭相前去圍觀。
長安雖是唐都,但因北地河流不及南方廣布與水勢浩大,端午賽龍舟往往在南人看來都是些小打小鬧,惟獨這曲江龍舟爭渡別出心裁,曲江水如其名,曲折蜿蜒,中間更有許多人工的汀洲,龍舟的造型無一例外窄而長,在這迂回曲折的池中爭渡,在技巧與力度的把握上考驗更甚,其驚心動魄與不到最後一刻總難確定勝負的奇懸,與南方浩大江河之中運槳如飛、分浪如雪的場景卻又不同。
於文融才把車趕下了朱雀南街就頭疼了起來,原因無他,道上車馬往曲江方向去的也太多了些,而且其中大多都是香車華蓋,相比之下,他們這一駕小小的四望車當真是寒酸的可以。
他本人倒沒什麼,隻是車中坐著元秀,前日元秀因始終未得到豐淳不幹涉的允諾,索性在清忘觀時,連著采藍、采綠都下了藥,清早拉著守真溜出清忘觀的後門,吩咐他趕了清忘觀裏的馬車施施然就往長安延平門而來——連個侍衛都未帶。
看此刻的車水馬龍,若是不小心擠著了元秀公主,於文融毫不懷疑自己的腦袋必定難保。然而相比得到元秀的信任,他甘願冒這個險。
“阿家,外麵車太多了,請阿家在車中坐好,仔細顛簸。”車多了,難免有些豪門望族家的車夫自恃門第,又仗著自家馬車牢固,橫衝直撞,於文融盡量小心,但因他的這駕馬車委實不起眼,左右前後的那些華車,都壓根沒放在心上,短短百丈的距離,馬車已經被飛馳而過的幾駕華車蹭了幾回,於文融無奈的隔著車簾叮囑。
元秀早在第一次差點被摔倒時就抓緊了車軫,聞言提醒道:“從現在起把稱呼改了!”
“道長說的是。”於文融立刻轉了口,他話音剛落,後麵的車隊裏忽然傳來隱隱的叱罵之聲,以及車馬嘶鳴騷動,他吃了一驚,不及回頭,趕緊把車向旁驅趕,隻可惜他才趕了沒多久,一陣在喧嚷之中依舊猶如雷霆的馬蹄聲已經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