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采藍看著內室的燈火熄滅,又過了半晌,才悄悄推了推旁邊的采綠:“大娘和阿家又怎麼了?”
“都是那些禁軍惹的禍!”采綠也有點睡不著,恨恨的與她咬著耳朵,“那天阿家不是想出去狩獵,結果下著雨,就帶了咱們並袁統軍、兩個禁軍士卒爬到峰頂上去瞧一瞧嗎?誰想到峰頂上麵阿家隨口說了句終南山裏的獵物繁多,連大蟲也是有的,結果被那幾個碎嘴的傳成了阿家要親手獵虎,偏巧阿家今兒又和大娘提起來,紫閣峰上的獵物太少,想去峰下看看,大娘隻當阿家是打著獵虎的主意,哪裏會放心?話說得就重了……”
采藍皺眉:“袁統軍是五郎親自派過來保護阿家的人,怎麼連幾個手下都約束不住?”
“他方才下峰去探路了,阿家本來晚膳前就要傳他過來審問此事呢,等著看吧,明兒阿家起來,頭一件定然要問此事,這些禁軍士卒太過沒有規矩,阿家那句話咱們都是聽得清楚的,不過是感慨終南山究竟是大山,和原上的獵物相比差距懸殊罷了,這些人枉費生為郎君,舌頭竟是比市井婦人還要長得多,惹了阿家不高興,與大娘慪了氣,害得咱們也跟著小心翼翼!”采綠咬牙切齒的道,“真真是討厭極了!”
“這事是要好生弄個清楚。”采藍聽了雖然也不悅,卻要比采綠多想一層,“阿家不過是隨便一句話,就被曲解成這個樣子,今日李十七娘登門,倒幸虧是郭旁引進來的,出去時也是郭旁送的,但願禁軍裏麵沒人知道,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來!”
采綠一聽,也覺得事情嚴重,翻了個身,緊張道:“先前賀夷簡當眾向阿家示好倒也罷了,李十七娘聽說是和賀夷簡有婚約的,旁的倒不怕,若是傳出去說咱們阿家搶了她的未婚夫,豈不是欺人太甚?”
“哼,這種謠言倒沒有什麼。”采藍低聲冷笑,“左右五郎是舍不得把阿家下降到河北去的,再說那婚約仿佛也隻是兩邊口頭上麵約定而已,三媒六證還沒走過呢,再者人人都知道賀夷簡對阿家一見鍾情在先……”
采綠聽到這裏迷惑道:“那李十七娘前來之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啊!”采藍無奈的搖了搖頭,“晌午後正廳裏邊阿家就說過了,李十七娘這回親自趕到紫閣峰來,就是為了借助阿家從長安脫身,分明就是想把長安對他們的懷疑,借著賀夷簡之前追求阿家,而李十七娘又是賀夷簡的未婚妻子這些事情,轉移到阿家身上,你想這些禁軍,阿家不過一句感慨,就能編排到了阿家意圖親手獵虎並加以譏誚上麵去,若是知道了李十七娘前來,那麼長安城裏任秋之案說不定不多久,就要被阿家與李十七娘爭夫的消息蓋了過去……”
她冷笑著道,“阿家身份尊貴,那起子市井之徒咀嚼舌根,也損不及阿家半分,左右阿家居於深宮,諒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阿家麵前說什麼,隻是任秋之案丟臉的本是齊王並昌陽公主!之前阿家已經為了此事在那姓燕的小兒手裏吃了一回虧,這一回難道還想利用阿家不成?我呸!”
采藍把話說到這份上,采綠再不反應過來也太笨了些,她悚然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了禁軍所居的方向,喃喃道:“禁軍之中有人意圖將阿家拖下水?”
“五郎特許阿家到別院來避暑,原本就不全是為了大娘。”采藍冷哼道,“就是阿家自己,也有借這個理由落些清淨的打算……袁統軍雖然忠心,這能力似乎還是差了一些。”
兩名貼身宮女在這裏竊竊私語,隻當元秀早已睡熟,卻不知道元秀滅了燈卻壓根就沒在內室,反而開了睡蓮池那一側的小門,伏在了美人靠上發愣——雖然生長宮闈,自幼就被教導須控製住自己的喜怒,然而想到了區區兩個禁軍士卒也敢將自己的一句戲言扭曲傳播,元秀心中還是止不住的怒火上湧!
袁別鶴不在,她當然也可以直接將那兩名禁軍士卒召來,隻是元秀差點把烏檀木扇柄捏斷,才冷靜下來,提醒自己不可如此——豐淳特意安排袁別鶴護送她來避暑,這不僅僅是為了表示對元秀的重視,也是為了給予這個心腹增加資曆,禁軍拱衛宮廷與帝都,軍權卻可笑的多半掌握在宦官手裏,這一點元秀並非不知情,正因為如此,哪怕袁別鶴年紀尚輕,哪怕他出身平民而且能力上麵也許有所不足,哪怕他隻是一個統軍,但因為他忠誠的是豐淳,元秀再怎麼憤怒,也必須為他留足顏麵——否則,損失的不是袁別鶴的麵子,而是豐淳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