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潭邊的空地上熊熊燃燒,火上的不知名肉類逐漸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火中除了柴禾外,另燒著避蚊驅蟲的草葉,在原本隻該有山間清新草木氣息的空地上混合出古怪的味道。穿著與夜色幾近融為一體的絳色圓領袍衫的燕九懷非常仔細的端詳著肉塊的色澤,不時將鹽粒等物小心的灑上去,他的手法非常巧妙,當一串肉從火中被取出時,但見原本白皙的肉塊都變作了焦黃,色澤均勻,未見一處焦痕,也不見一處生腥,哪怕是不餓,嗅到也不禁起了食欲。
他端詳片刻,覺得滿意,卻沒有自己用,而是笑眯眯的連著手中鐵簽遞給身旁之人:“公主請用!”聲音不高,但在不遠處瀑布晝夜不停的隆隆聲中卻依舊清晰入耳。
元秀陰沉著臉,不理不睬——這是她到別院後和薛氏鬧翻以來,頭一回懊悔——若有薛氏在旁,哪怕是燕九懷,也不可能在入夜後將自己輕鬆擄出別院,一路急奔下紫閣峰,趕到這高冠瀑布前來嚐試什麼他私藏之物。
若燕九懷隻是想捉弄自己一番,倒也罷了,元秀雖然心裏不忿自己身為帝女,竟被一個市井兒戲耍,但到底不是什麼大事,如今這地方瀑布水聲隆重,別說山裏深夜四野無人,就是有人家,怕是自己呼救也無人聽聞……這燕九懷正當年少,血氣方剛,而自己的容貌是連賀夷簡都吸引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縱然夢唐風氣開放,但除了兩情相悅的情人外,這般私下相會,她臉色不禁白了白——幸虧是火光之下看不出來。
隻是元秀不動聲色間,悄悄向離燕九懷遠些的地方移了移——她決定回別院後,不管怎麼說,都要把薛氏叫回身邊!
“公主當真不試試?”燕九懷見她始終不肯伸手,遺憾的歎了口氣,也不再勸,縮回了手,自己咬了一口,隨即滿足的嘟囔了幾句,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他胃口顯然極好,足足吃了四五串後,元秀見他並無其他動作,看向自己時滿眼都是促狹和狡黠,卻無猥瑣之意,漸漸放了點心,到底還是年少好奇的年紀——不知道是肉的緣故,還是燕九懷手藝好,香味著實誘人——她清咳一聲:“給本宮一串!”
燕九懷也不計較她先前的態度,他手邊最後一串生肉恰好叼在了嘴上,聞言笑著就要起身去旁邊溪水裏取浸泡的生肉來繼續烤著,然而元秀卻一把搶過他手裏才咬了一口的,燕九懷任她搶走,笑眯眯的說道:“公主這麼做,若是叫其他人見到,可要想歪了!”
卻見元秀舉著肉串,湊近了火堆,慢條斯理的打量半晌,忽然從旁邊摘了片葉子,用力將他咬過的那口扯下丟入火中,又在下一塊上咬了一小口,隨即露出一絲詫異之色,接著便享受的小口小口、卻飛快的吃了起來。
等她吃完了一串,才哼道:“燕小郎君狡詐無比,本宮可消受不起你特特為本宮準備的!”
燕九懷咦了一聲驚奇道:“公主這話說的,這些肉可不都是我特意替公主準備的嗎?”他摸著下巴,笑得不懷好意極了,“怕公主不願意嚐試,我才特特切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若不是要引公主下口,方才那點時間,就是四五十串也下肚了,公主幾時見我吃東西速度這樣慢了?”
元秀心中頓時警鍾長鳴,她丟下鐵簽,瞪著燕九懷,沉聲道:“這是什麼肉?”
“公主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燕九懷目光詭異,聲音一下子變得陰沉飄渺起來,在這深夜的林間潭邊,著實讓人毛骨悚然,他悠悠的說道,“反正……不會是人肉!”
他不說人肉,元秀還不至於多想,一提人肉,聯想到方才生肉白花花的……元秀臉色也是一陣慘白,隻是她平素身子強健,這會雖然難受萬分,卻是怎麼都吐不出來,瞪著燕九懷的目光,隻恨不能撲上去掐死了他。
燕九懷欣賞著她的神情,見元秀已經怒到了極點,這才一本正經道:“不過是幾條蛇肉罷了,公主一向膽子大,難道還會害怕?”他很是遺憾的歎道,“這等野味,公主就是在深宮裏再住幾十年,怕也嚐試不到的,何況我這烤蛇的手藝,這天下迄今嚐過的也才五指之數,莫不讚我手藝了得,難道公主究竟見識廣多,竟一點都瞧不上眼?”說話之間,一幅極為失望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