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綠拿著向翠微寺中小沙彌討來的胰子澡豆進了偏房的門,屏風後點了一盞小燈,燈上因加了罩子的緣故,隻能看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她轉過屏風,卻見齊胸高的浴桶裏,元秀閉目靠在壁上,感覺到她靠近才張開了眼睛,道:“這寺中各樣東西倒是備得齊。”
她說話時目光沒有看采綠手裏之物,倒是看向了不遠處供起身穿衣與擱置東西用的一張矮榻,榻上一邊丟著她才換下的衣裙,另一邊卻放著一套嶄新潔淨的衣裳,雖然比之元秀的身量有些不合,卻也能穿了,然而一個寺中居然可以提供女子貼身衣物,實在讓人……采綠會意,抿嘴笑道:“阿家可是想錯了,翠微寺因長安的女眷但凡有事都喜往這邊來上香,加上從前又是行宮,因此住的地方比旁的寺裏要舒適些,但女眷衣物卻不可能備齊的……這些衣物卻是因為如今寺裏還有幾位女客未走,門口小沙彌聽奴詢問這附近可有成衣鋪子,便去替奴問了那幾位女客去,這是其中一家使了婢女送過來的,沒叫小沙彌經手,阿家大可以放心。”
元秀這才鬆了眉,笑著道:“原本想著這裏好歹也是密宗勝地,總不至於這麼不像話。”
采綠一麵說話,一麵已經挽了袖子上前替她擦身,元秀自幼養尊處優,又正當妙齡,正是肌膚最最完美之時,可謂是毫無瑕疵,觸手處滑膩如脂,觀之又如玉,采綠替她擦拭著肩背,忍不住吃吃笑道:“阿家這樣美貌,也不知道將來五郎要替阿家挑什麼樣的駙馬才配得上?”
“能夠尚主的人素來都差不到哪裏去。”元秀閉著眼,倒是不以為意,采綠來了興趣,小聲打探道:“那麼阿家喜歡什麼樣子的郎君呢?五郎與皇後擬了人選單子,奴看阿家卻是一點不上心的。”
元秀微哂道:“魏才人隻有八姐一個女兒,她又去得早,八姐看似性情平和,其實平日裏說話做事一向都是格外謹慎的,偏生我與她、雲州年紀仿佛,選駙馬的時候也差不多,但一來她居長,理當叫她先選,二來,八姐那性.子,本就有些猶疑不決,上一回因崔南熏的事情,到如今她都沒定下了人,這還是我問都沒問過的情況下,若是我多關心一些,她又該多想,回頭看到這個也不敢挑、那個也不能點……雖然身為帝女,可以不必如尋常女子那樣容忍丈夫三妻四妾,但選一個不中意的駙馬……看大姐就是個例子,到底是親生姊妹,何必讓她去吃那一回的苦頭?如嘉善皇姑那樣夫妻恩愛子孫滿堂不好嗎?但八姐就是那性情,我也不能叫她忽然改了像雲州那樣果斷幹脆,便隻有不問不管,權當這一回選駙馬沒有我的事,我好歹比雲州年長,我這麼做了,雲州自然也沒有積極的道理,她年紀比我還小些,盡量讓八姐可以放心的選罷。”
“阿家這一片苦心都是為了東平公主與雲州公主呢。”采綠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有點微妙,元秀頓時覺得了,她睜開眼,睫毛上被水汽掛了細密的水珠,眨了一眨,方道:“莫非這樣做反而不對?”
采綠忙道:“阿家怎會做錯?”
“我原以為我對挑選駙馬不上心,八姐總該可以放心大膽的選個她喜歡的,但崔南熏之後她再沒了動靜,本以為八姐她性.子優柔故而遲疑難決,但這時間拖得也太長了點……”元秀蹙起眉,“有什麼話你便直說!”
她這麼說了,采綠才歎了口氣道:“阿家故意不去問駙馬之事,好叫東平公主恣意選擇,不必顧忌阿家的心意,這都是為了東平公主考慮,隻是東平公主卻未必能夠理解阿家這一番苦心啊!”
元秀詫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阿家請恕奴直言之罪!”雖然元秀背對著她,又是斜倚在了浴桶中,但采綠還是放開了手,屈膝為禮,元秀蹙眉道:“你隻管說來,我幾時因你們私下直言責罰過你們了?”
采綠這才重新拿住了布巾,一邊替元秀擦著肩,一邊小聲道:“阿家可還記得當初昭賢太後新故,在鳳陽閣時與雲州公主發生爭執,雲州公主出言不遜,所提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