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紫竹林中,颯颯輕響,軒內清涼如秋,但元秀卻感到自己像是在滾油中煎熬一般,她的麵色從慘白轉為赤紅,末了卻漸漸歸於正常,抬起頭來,看向了長生子:“此計不妥!”
長生子皺了皺眉:“哦?”
“正如你方才所言,雖然血詔可以給予諸鎮一個出兵的借口,但同樣的,杜青棠與邱逢祥也可以堅稱此詔為假,何況賀夷簡一度心儀本宮的事情,長安人人皆知,若是本宮與你出逃,即使脫身,他們完全可以在我等還在路途上時,大肆宣揚,說本宮攜偽詔欲混淆視聽!”元秀看著他,譏誚道,“杜青棠與邱逢祥這回宮變可謂是事前毫無風聲,足見計劃之周詳,本宮想,道長雖然早早就混進了宮中覬覦,但別說秘庫中的推.背.圖,恐怕連玉璽都沒到手,這才不得不與本宮的五哥做交易,為他帶出這封血詔吧?否則,你大可以直接取走玉璽與杜、邱交換,或者是徑自去秘庫裏取走東西!”
“因賀夷簡曾心儀本宮,所以本宮若將血詔送給他,到時候長安若是堅稱血詔係偽,甚至還會幹脆給本宮扣一個與賀夷簡相戀、不被五哥準許,因而借機私奔於河北的罪名……”元秀咬了咬唇,“到那時候,天下之人定然也分不清楚,杜青棠素有賢相之名,諸鎮畏懼他的人有很多,如此詔書的效果雖然不至於就此無用,卻也大打折扣!這是本宮五哥最後的指望,豈能叫它這般的蒙塵?”
長生子想了一想,征詢道:“那麼貴主以為當如何行?”
“道長武功高明,手段了得,救不出本宮的兄長,那麼本宮的侄兒,不知能否救出呢?”元秀起身,盈盈拜倒在他麵前,反問道,“本宮三個侄兒俱是郎君,年紀最長的韓王不過剛剛啟蒙,況且三人並不同母,杜青棠與邱逢祥再怎麼精細,手下高手再怎麼如雲如林,恐怕也顧不到這許多人吧?隻求道長救出本宮侄兒中的一位,攜此詔去往河北,傳檄天下、匡扶正統!如此,有今上親生血脈為佐證,又是稚子,既能證明血詔的真實,又可以讓諸鎮放心的扶持!”
“到那時候,推.背.圖必將完整送上!”元秀補充了一句,緩緩閉上了眼睛,這麼做,那就是放棄了宗室與這社稷,隻為了豐淳父子考慮了?或者說,更多的,是為了豐淳考慮!
稚子與血詔在外,為了證明宮變僅僅是因為豐淳無道,而不是為了奪權——比豐淳的親生骨肉與血詔更正統的,當然也隻有豐淳自己!如此,豐淳才能夠更安全些,或者說,更有談判的餘地!
家與國的選擇裏,元秀選擇了家,而在整個宗室的大家與豐淳這個唯一的親兄裏,她到底還是選擇了豐淳……
就算帝國已經注定了腐爛注定了傾覆,就算站在現在已經看到了它的終結,但能夠保護一次自己最親之人,究竟還是要盡一份力吧?
然而身為帝國的公主,身為高祖太宗並武周的血脈,她的選擇固然無愧於親人,卻到底要辜負這社稷了……
長生子眯起眼,淡然一笑:“貴主,這與豐淳帝要貧道做的事相比,卻要多冒一次險,何況,豐淳帝已經答允將推.背.圖交給貧道了!”
“本宮知道。”元秀緩緩起身,走回座上從容坐下,淡然道,“不過,本宮說的是完整!”
長生子手中拂塵微微一顫,元秀立刻覺得了,抿嘴笑道:“道門之事,本宮確實不如道長明了,但本宮怎麼說也是太宗皇帝之後,當初,道長的師祖李淳風作推.背.圖,可正是為了太宗皇帝之命!所以道長以為,推.背.圖上的秘密,本宮固然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推.背.圖本身的經曆,本宮會不知道麼?”
見長生子還是沉默不語,她複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道長方才為本宮大致說宮變經過,先提到了袁別鶴焚燒玄武殿以示警,然後複說到了魚烴叫醒本宮的五哥避往前朝——道長的目標,是推.背.圖,按說既然知道宮變之事又混進了宮中,要麼四處去尋秘庫所在,不過皇家秘庫,就連本宮都不知道,曆來隻有登基之帝方可開啟!道長就算找到,恐怕也不會知曉進入之法!所以最保險的,還是盯住了本宮的五哥,似道長昨晚的做法一樣,覷著空子去與五哥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