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市中殺(四)(1 / 2)

杜拂日醒來已經是兩日之後,被尊為太上皇的豐淳帝已經移宮到了興慶宮,新帝登基的典禮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整個長安不論真心還是假意,到底蒙上了一層喜慶之意。

他已經回到了鹿劍園內自己的床上,隔了一層紗帳外,杜青棠負著手站在窗前,遮蔽了大半的天光,隻一個背影,就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悅與震怒。

“叔父?”兩日未醒,讓他聲音變得十分沙啞,杜青棠頓了一頓,才轉過身,卻見他已經掙紮著下了榻,扶著桌沿倒水,手還有著明顯的顫抖,然杜青棠卻絲毫沒有幫一把的意思,不但沒有,甚至連屏風外伺候著的濯襟與濯袂聽見了響動想進來伺候,也被杜青棠突如其來的一眼淩厲看得噤若寒蟬,乖乖退了出去。

好在杜拂日雖然臉色慘白如死,但試了幾回後,到底還是倒出了大半杯水,他扶著桌邊緩緩坐下,又喝了幾口水,對杜青棠的態度也不意外,隻是問:“如今長安局勢如何了?”

“先前,你被長生子使人誆進宮中,留了燕九懷看守元秀公主,那個沒腦子的市井兒,被人在香料裏做了手腳,生生的丟了人,念著他是燕俠愛徒,又是市井之中長大,練一身高明的殺人功夫已經不易,我也不敢再求他能有幾分謀略。”杜青棠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淩厲的盯了他片刻,見杜拂日始終神態如常,才哼了一聲,冷冷的道,“如今你倒是夠爭氣!長生子用過的法子,燕九懷才上了一回當,你是惟恐他一個人丟臉,趕著與他一起麼?”

杜拂日隻是笑了笑:“我如何到了這裏?”

“是元秀公主救了你。”杜青棠默然半晌,才淡淡的道,“薛娘子雖然在她飲食裏下了藥,讓她出現儼然風寒入體之症狀,整個人昏迷不醒,卻不想耿靜齋醫術遠比她想的要高明,你中了醉顏酡後不久,元秀公主卻醒了過來,當時薛娘子還不放心,見你已經昏迷,便打算割斷了你的喉嚨,元秀公主阻止她無果,最後爭執中趁亂抓到了旁邊早年憲宗皇帝所賜、鎮邪所用的一柄銀刀殺了薛娘子,又跌跌撞撞的跑出寢殿,虧得耿靜齋恰好去為她請脈,順便先救了你。”

“這事坊間都已經知道了?”杜拂日靜靜聽著,神色之間絲毫不見喜怒,緩緩問道。

杜青棠對這個侄子最讚賞的便是沉穩,在養氣這一點上,杜拂日自小練起,並不比他這個朝堂上曆練多年之人差,如今見他醒來不久,便已經沉住了氣,心中怒意倒是少了一些,淡淡點頭:“所以,無需等到笄禮,昨日我已經讓邱逢祥以新帝的名義,下詔將元秀公主賜婚於你……私下裏,我也答應了盡量保全太上皇之命!”

“……如今貴主怎麼樣了?”杜拂日又沉默片刻,方低聲問。

“貴主病體未愈,又與薛娘子拚搏中脫了力,所以依舊臥床難起,不過耿靜齋說也隻是幾帖藥的事情,並不妨事。”杜青棠輕描淡寫的說道,“我隻好奇一件事情,你就這麼喜歡她麼?喜歡到了拿自己的命去賭?你父親當年死得那樣早,我膝下無子,咱們杜家五房僅僅剩了你一脈單傳,你倒是舍得?”

杜青棠素日裏在杜拂日麵前一向是戲謔嬉笑居多,偶然正經起來,也是溫言勸戒,卻是極少舍得說重話,如今這麼說了,已經是極怒。

杜拂日也知道他的震怒緣由,不敢怠慢,雖然尚且有些腳步虛浮,到底還是站了起來,鄭重一禮:“是我鹵莽,叫叔父憂心了!”

“……”杜青棠見他如此,卻不說話,一直到了杜拂日因毒性才解,又臥床足足兩晝夜,此刻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久,頓時有些不支之象,他這才玩味的一笑,“不過你玩這一手也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那位貴主,才是真正的山窮水盡,四麵楚歌,我雖然私下裏應允了保住太上皇的命,必不使他莫名暴斃,可你大約也能夠猜到,這位貴主選擇相信我不過是因為沒有旁的辦法,你我之間,想來她是更相信你的,你且養上一養,我已經吩咐了耿靜齋,讓他將藥量各減幾分,務必讓那位貴主好得慢一些!”

杜拂日重新落座,卻隻是淡然一笑:“如今好得慢與好得快,對阿煌她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將兵者無情,伐謀者無心。”杜青棠一點兒也不愧疚,淡淡的道,“若不是因為你之多情,薛娘子這一回的計謀是斷然成功不了的,拂兒,你嚐言願赴兄長之路,可如今有我在前麵,比之昔日王太清隻手遮天、懷宗皇帝不理政事,皇室之命委於宦奴之手的局麵也不知道好了多少!你到底還是無法做到真正的無情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