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常藥師一個人過了許多年,到老來才別別扭扭地收了半個徒弟,雖然口頭上不承認,還時常冷嘲熱諷,心裏頭卻是拿穆白當孫兒看待的。

而這娃目前看來也還算挺給力,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最多選擇腳底抹油或者往耳朵裏塞團棉花罷了。事後又端茶倒水樣樣不缺,唔,烤肉也做得不錯。

最重要的,是打定那主意後,老頭兒自己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再不怕死的人,發現死亡隨時能跟自己來個親密接觸時,也總是會想要留下一點念想的。

穆白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不管他提高幾次難度,強行塞給他多少東西,最多嘟囔兩句,該掌握的還是掌握得絲毫不差。這種天賦不多見,這種耐心於這個年齡的孩子,更是不容易。

所以現在,雙黃蛋是真不希望穆白出事。

眼見自己怒喝之後對方也不回答,反而加強了內力,以為那人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弄死穆白不可,這等於在老爺子心灰意懶之後還要斷人的命根子,雙黃蛋頓時怒了。

與催命無常的新仇舊恨冒上來,當下也不再留手,拉住穆白的手變抓為掌,抵住他的身體掌力一吐,洶湧的內力便透過穆白的身體,排山倒海般地湧向了那人。

那小頭領內心完全是叫苦不迭。

他最近才被關弘濟提拔上來,又被派來執行這麼個據說教主特別上心的任務,本來卯足了勁兒想好好表現一番,哪知就遇上了這麼個性格詭異的老頭,天天跟他擰著來,吆五喝六的不說,還老嫌棄這個嫌棄那個,讓人恨不得往他腦門上砸兩拳。

發現他身邊的藥童可能有問題時,他還心中暗喜了一下,覺得機會來了。如果誤打誤撞真發現了一個小臥底,不但老頭子的氣焰得下去一些,在關弘濟和教主麵前也算不大不小功勞一件。

誰知道對方會突然為了一個據說一直不待見的小子,就驟然翻臉了?難不成連這位也是個隱藏很深的細作?看起來實在不太像啊!難道不該是一致對外的嗎?

但這些問題都無人可以回答,感受著越來越渾厚的內力,那人隻覺得氣血翻湧。雖然藥師是六老中功力稍弱的那一個,但在天魔教橫行了那麼多年的人,不可能是省油的燈。而且自己這一舉動似乎還得罪了他,那麼,不管是不是抓到了奸細,催命無常都不可能為了保他而真正與藥師翻臉,特別是這個節骨眼上。

想通了其中關節,那人冷汗頓時涔涔而下。奈何此時連說句軟話或求個饒都做不到,稍稍一撤力絕對當場斃命,隻能全神貫注地打起全副精神,抵抗著當下的攻擊,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更加難受的則是作為夾心餅幹的穆白。

兩股內力在他體內如拉鋸一般來來去去,不管哪一方都不是他可以抗衡的,隻得如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一般隨波逐流。兩人的較量才剛剛開始,穆白就已經感覺渾身真氣震蕩不已,好像捱了幾個世紀一般。

再這麼下去,那小頭領重傷之前,自己就該一命嗚呼了。

既然徹底翻了臉,穆白再也顧不上遮掩什麼,一提氣打算助老頭兒一點綿薄之力,趕緊懟死那人了事,該怎麼善後則是另一個問題了。

哪知他稍稍一運內力,渾身所有的真氣頓時不受控製地在體內亂竄起來。一時間似乎連血液都開始倒流了,他看不見自己的臉,但從那燙一陣冰一陣的狀況也能感覺到,大約是一會兒通紅一會兒慘白。

更可怕的是,原本兩股內力隔著他的身體比拚,雖然他感受到很大的壓迫力,但到底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他稍稍一動,打破了那點微妙的平衡,三股內力竟是交纏了起來,他這個內力最淺的人自是頭一個遭殃,本就氣血逆行,現在更被兩道極強的內勁侵入了渾身的經絡中,如同千萬把薄薄的小刀在刮著所有脈絡,又如氣球吹得太鼓,隨時都可能爆裂開來。

雙黃蛋立刻就注意到了這一情況,瞪眼罵了句:“蠢貨!”

高手比拚,他個小螞蟻哪能如此輕舉妄動?本以為這小子是個沉穩的,沒想到竟然這般輕狂。奈何現在連他也沒有辦法了,要弄死對麵那人輕而易舉,但投鼠忌器,有穆白這麼個小麻煩夾在中間,一不小心就會把他們同時全滅。

老爺子隻能盡量收著手,盡量讓自己不要傷到穆白的經脈。

但他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那人本就是驚弓之鳥,現在節奏被穆白一打亂,更是驚恐無比。當下竭盡全力,一鼓作氣將所有的內力都運氣,忽然一下子送進了穆白體內,希望能暫時打斷三人間的糾纏,到時候出聲大叫手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一瞬間穆白隻感到整個人都被吹得鼓脹無比,似乎馬上就要碎成千片了。雄渾霸道的內力一下子沿著經絡灌入他的內腑,還有一部分直衝頭頂,腦袋裏嗡嗡作響,仿佛在開水陸道場,心髒砰砰直跳,肺裏則仿佛已經沒有空間容納氧氣了,眼前昏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