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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穆白聽過的許多故事中,俠客的劍,那便是他們的命,不到死時不撒手的。劍在人在,劍折人亡,充滿了蒼涼而悲壯的味道。更有甚者,劍是他們的精神他們的魂魄,寧可豁出命來,也不能讓手中的劍受一絲折辱。

劍的意象是和英雄緊密相連的。仿佛隻要一劍在手,人便擁有了無窮的勇氣和力量,所有的漂泊都有了歸處,所有的征程都變得無所畏懼。而沒有了這把劍時,英雄就褪去了所有光環,變成了一個蠅營狗苟的普通人,失去了所有的熱血和激情。

但在南宮轍平平淡淡的敘述中,穆白卻隱約感覺到,內心的強大,有時並不需要刀光劍影。

一別多年,南宮轍眼見地滄桑了不少,整個人消瘦得厲害。雖然對當初受傷的事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但單從躺在床上大半年才稍緩過來的敘述中,便隱約可以窺見其中的驚心動魄,定然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擦肩而過。

更不用說,之後還有香凝散的效果反反複複,最嚴重時幾乎全身都石化了。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體無法動彈,幾乎沒有痊愈的希望,也始終不能見到親人的麵。

穆白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頓時毛骨悚然,覺得自己一定會發瘋。本以為自己身中寒毒,滯留天魔教就已經夠不容易的了,但這一比較,簡直算不上什麼。

南宮清晏除了初見南宮轍時有些失態,其他時候都表現得相當沉穩,聽到這裏時,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也忍不住緊緊攥成了拳,用力到骨節發白。他兩世都在為父親的事奔走,現在南宮轍終於安然回來了,本該欣喜若狂才對,但一想到其中的磨難,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

這一世的團聚實在來得太過不易,除了他和阿白、忠叔、羅旭以及其他許多人的努力,南宮轍自己,也在他們未知的地方,默默地堅持著,從未放棄。

倒是南宮轍先笑了:“這一個個哭喪著臉幹嗎呢?好不容易見了麵,該歡歡喜喜的才是。晏兒,阿白,你們的變化也不小啊,多年不見,實在想不到你們竟然都能從三娘手底下全身而退了。我聽你們忠叔說了一些,倒是有不少奇遇?特別是阿白,這些年也著實不容易。”

也許和這些年的經曆有關,現在的南宮轍臉上少了幾分剛硬,輪廓更深了一些,眼神愈發地平和內斂,看向人的時候,帶上了更多的包容和睿智。當然,這場意料之外的相遇還是讓他非常激動的,出了林子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兩個孩子身上打轉。

隻是南宮轍本也不是擅長言談之人,又與兩個孩子分離多年,這會兒找起話題來,竟是有些緊張了。

他心底裏總覺得兩人都還小,仿佛還是當年那環繞膝前撒嬌的孩子,還會惦記著風柳城的好吃的好玩的,看到一個雜耍都能吃驚地睜大眼睛,實在不適合談些江湖啊武林一類的事。可看看兩人飛快躥起來的身高,那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個頭,以及林中驚鴻一瞥間讓人驚豔的身手,又不得不承認,歲月催人老,長江後浪推前浪。

像所有看到孩子羽翼漸豐的家長一樣,南宮轍驕傲欣喜的同時,難免有些淡淡的失落。

本想接話的穆白眼珠子轉了轉,悄悄從後頭戳了戳南宮清晏。別發呆,趕緊陪你爹爹說說話呀。

南宮清晏猛不丁被穆白一戳,騰地抬起頭,正對上南宮轍的目光,下意識地將身體都挺直了一些。南宮轍有些期盼地等著兒子說些什麼,南宮清晏憋了半晌,張了張嘴,然後在南宮轍越來越強的鼓勵意味下……卡殼了。

穆白失笑,在南宮轍麵前,活了兩世的南宮清晏倒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什麼事都默默放在心上、不善言辭、其實卻很柔軟的小包子。

南宮轍出事後,南宮清晏心上時時刻刻都繃了一根弦,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敏感不已,恨不能把所有人的安危都背負在身上,有時難免便有了些尖銳和孤絕的味道。現在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候,倒是少得讓人又心疼,又稀罕。

這一刻,穆白忽然非常想要抱抱自己強大又柔軟的愛人,親吻他,在他耳邊輕輕地確認,沒錯,你兩世的孤獨,終於走到了盡頭。

漫長的嚴寒之後,終有一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被葉三娘之事打斷的感動姍姍來遲,此時卻猛然間鋪天蓋地,無聲勝有聲。不止穆白,南宮轍、南宮清晏全都一同紅了眼眶。

南宮轍身法一頓,回身抱住兩個在他缺席間忽然長大了的孩子:“這些年,苦了你們了。”

穆白和南宮清晏同時悶悶地搖頭。忠叔落在他們身側,向來平靜的眼中也帶上了幾分感慨。穆白伸手抹了一把小淚花,看看忠叔,忽然和南宮清晏同時伸手,一人一邊挽住了忠叔,四個人湊做了一堆。

穆白還厚著臉皮學小孩子,兩邊都撒嬌般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