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日過去了。

應央自她初醒的那一刻來看過她,便都沒再出現過。釋心每天盼著他來,可又害怕他出現後就要趕她走,這般矛盾了三天,才意識到自己還真是乖乖地泡在藥泉內,十分聽話地一步也沒離開過。

她被人參咬了兩口,一口在肩上,一口在背脊。

她側頭可以看到肩部一個巨大深入骨肉的齒印,若不是她骨頭硬,這一口下去,她這條胳膊鐵定是沒了。而背後的傷口她就看不到了,傷的位置正好是當初斷翼的翼骨處,所以比肩上痛得更厲害些,常常晚上睡著就痛醒了。

當初她剛生翼骨,肉翼十分嬌貴,骨頭還未長硬,便被齊上年砍了去,那處便成了她身上最大的弱點。

那日與人參大戰,若不是他恰好一口咬在那處,她也不置於傷得那麼狼狽,被應央全看了去。

她又想,應央怎麼會恰好出現在那裏的呢?

隻是巧合嗎?還是……釋心忍不住自做多情地想,應央會不會是知道她有危險特地去救她?

想來想去,這自做多情得有些厲害。釋心歎口氣,將頭又沉進了水裏,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不遠處一團被夜色隱藏住的黑霧中,應央靜靜立著,看著藥泉裏的女子時而趴在岸邊歎氣,時而鑽進水裏撲騰。

他明白他是不應該將她再帶在身邊的。

他如今化魔,魔氣愈發強盛,釋心呆在他身邊久了,肯定會受他魔氣影響,變得乖戾暴躁。對她最好的安置方式,就是徹底遠離。

可是才將她丟到難民村,她就跑了,一轉眼的功夫便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

若不是他追蹤那猙獸的氣息,正好去往了邱山遇見了她,恐怕她昏在荒郊野嶺被狼叼去了都沒人知道。

這隻饕餮,不能留在身邊,可不留在身邊,死得更快,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飄著厚厚藥泥的水麵再沒有一絲動靜,想來她已經在水裏睡熟了,他這才轉身,向誅邪山飛去。

誅邪山本是關押清嶽重罪弟子的地方,顏不語霸占清嶽後,將裏麵重罪弟子都放了出來,或收為己用,或製成了傀儡,這誅邪山牢獄反而一下子空了下來。

在牢獄最裏處的一個囚籠裏,一個小男孩縮坐在角落,瑟瑟發抖。

聽到腳步聲傳來,小男孩抬起頭,瞧著一個滿身魔氣的人立在囚籠前,撲上前,用獨臂抓住鐵籠:“快放吾出去!放吾出去!”

應央看著這隻被眾神驅逐入妖域的猙獸,聲音冷如寒霜:“猙,你殘暴無仁,實在是天地難容。”

“你覺得吾該死,為什麼還要救吾?”他被饕餮遺棄在山溝裏,若不是這男人突然出現喂了他解毒劑,他早就曝屍荒野了。他篤定道,“你不就是想讓吾為你效命嗎?吾答應你,隻要你放吾出去,吾以後便聽你驅策,為你座騎,忠心不二。”

人參說著這樣的話時,心裏一點也不心虛,對於他來說,良心誠信從來是沒有的。隻要他一出了這囚籠,他就會將眼前這個不知好歹膽敢囚禁他的男人吞入腹中!

應央笑了起來:“猙,我讓你活下來可不是救你。”

人參一怔:“那你到底想從吾手裏得到什麼?”

應央打開囚籠,無數黑氣從他掌間溢出,將人參捆縛住送到了他的身邊。

“我救你,是因為比起饕餮,你的力量實在太弱了,用你的屍體起不了多大的用途,所以——”應央瞪眼,眼睛一瞬間便得漆黑無比,沒有一絲眼白,“我要將你做為活祭罍器,鎮入燭龍山冰湖底,百年千年,生死不能!”

“不——”人參慘叫起來。

釋心在水裏無聊地打著泥花仰泳時,突然覺得似乎有一道視線在看著自己,轉身一看,發現應央不知何時站在了岸邊,正低頭看她。

她身子一沉立即浸入藥泥之下。

然而沉入水中後,她又覺得自己矯情了。

這泉水現在跟泥潭沒什麼區別,她裹了一身的藥泥,就算是站在應央麵前也不過是個泥巴人,什麼綺麗畫麵都看不到。

她想的也確實沒錯,此刻她在應央眼裏,就跟一個在泥潭裏打滾的泥鰍沒什麼區別。

“別躲過了,過來,我看看你傷口。”

釋心猶豫了一下,遊到岸邊,本想說“不要你管”,話到嘴邊又成了:“你怎麼現在才來。”

說完臉便紅了,這話實在太不要臉了,簡直就是直白地跟他說她想他想得不得了,日日在盼他過來。

好在這臉也裹在泥灘裏,看不出是白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