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寂靜。
柳大夫的藥已經送了過來, 顧嬤嬤差人去煎藥了。
一直到煎好的藥送進了屋內。
“大人, 您可是考慮好了。”顧嬤嬤不知道為何, 手心也是冷汗津津的, “您當真不問……那人, 他若是有天知道您私自落胎, 震怒之下……”
長寧拳頭握緊又舒開, 緩緩說:“這件事母親不知道吧?”
“大太太不知道,奴婢替您瞞著呢。”怕竇氏知道反而壞事,這件事自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顧嬤嬤誰也沒說。“院裏的丫頭都遣散會了,奴婢讓柳大夫等在稍間裏,如果有什麼問題, 他也能應付。”顧嬤嬤平順了氣息, “您聽我說,湯藥服下之後會有痛意, 比您來月事可能還要痛一些, 隨後會排血, 大約要痛半個時辰。您得臥床休養半月才能下地……”
“半月不行, 他會起疑的。”長寧道, “三四天足矣。”
一席話說得顧嬤嬤又開始摸眼淚:“民間女子但凡胎落, 都要當成小月子休養,至少是要在床上躺一個月隔風的。否則落下病根,您會終生難育啊!”
湯藥熬成濃濃的一小碗, 盛在茶盅裏, 冒著熱氣。
長寧把茶盅端在手上,手開始發抖。
她盯著顫抖的水麵,手背繃出了青筋。
她下不去手,她的孩子……她下不去手!“嬤嬤,我聽人家說,喝這藥還是有意外的……”她輕輕地說,“或者,喝了也下不來,活活痛死的,是嗎?”
顧嬤嬤抱住了她的手臂,哽咽道:“咱們不打了吧,不打了!您去告訴他,辭了官職就養在他身邊生……”
“嬤嬤,您不知道。”趙長寧喃喃道,“這個事情沒有這樣簡單的。我自小女扮男裝,這是欺君罔上,我若是恢複了身份,隻會淪為眾矢之的。頭先的朋友、老師不恥與我來往,趙家裏我也淪為一個普通女輩。進宮更是可笑了?您看宮裏是什麼樣的,與趙家為敵的有多少?我沒有身份依仗,怎麼與她們鬥?朱明熾的性子,我有孕他必將我放在他身邊,就算不放在他身邊,難不成我還能瞞得住文武百官?”
她知道!她什麼都想過!
顧嬤嬤老淚縱橫。長孫一直都是最聰明理智的那個,她怎麼會忘了。
一想到長孫說的那些場麵,她便毛骨悚然。習慣了長孫作為男子在家裏說一不二,在朝堂上為官為民,怎麼受得了她被別人侮辱?
“我就是心疼您……”她把她摟在懷裏,像她還是個孩子一樣緊緊抱著她,“您要是真的生而為男就好了……您要真是男的就好了……”
這個世界,賦予了男子太多太多的優勢。
而她呢,想要這樣的東西得付出千萬倍的努力,稍不注意還會失去。
顧嬤嬤突然生出一股憤懣不平,以及濃重的悲哀。
“好了嬤嬤,”長寧安慰地抱了她一下,放開了她,“您先出去吧。”
顧嬤嬤久久舍不得放開她,被長寧輕輕按了下手背。而長寧站了起來,她看著門開了又關,她盯著藥碗良久,終於又端起了碗。
藥碗藥液盈盈,她仍然下不去手。
耳邊似乎突然有幻覺傳來,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軟軟的很稚嫩,牙牙學語一般,“娘親”。
或者是錯覺,她又覺得肚子裏孩子在動,它想碰一碰她,它不想離開她……她突然覺得無力,緊緊閉上眼,這怎麼下得去手!
手背繃緊,幾乎快要握不緊碗。
突然聽到外麵雜亂地響動起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聽到門口顧嬤嬤的聲音:“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闖我們趙府,還有沒有王法……”
然後是個低沉而飽含怒火的聲音:“老子就是王法!”
門被砰地一聲撞開,那人似乎攜風帶火而入,趙長寧隻來得及看清他冰冷的臉,手中的藥碗就已經被他一掌打飛,撞在牆上發出啪地碎裂聲。而他仍然一步步地朝自己靠近。
長寧從未見過他這般恐怖的神情,他的眼神仿佛是一把火,要將她燒得灰飛煙滅。她一步步地後退,然後靠住了羅漢床,退無可退!
朱明熾靠近壓住她,鐵鉗一般的手卡住了她的喉嚨。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簡直讓人齒冷,一字一頓,鋼刀鋒利。手捏得人喘不過氣!
“你想殺朕的兒子?”他再問。
被他抓了現行,趙長寧根本不敢想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本來這麼想要這個孩子,她分明就知道。
方才被打飛藥碗的手尚在發麻,她把手上的藥液擦幹淨,勉強地說道:“陛下怎麼來了,外頭的人也不通傳一聲。”
知道他恐怕已經全部知道了,她不過是在強裝鎮定罷了。
“那碗東西是什麼?”朱明熾怎麼會放過她,一把掐著她的腰按住她,“你有孕不說,要不是朕來得及時,朕的兒子已經被你殺死了!”
“你放開我!”她掙紮,被他激怒道,“孩子是我的,跟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