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其實對鄭媽媽並沒有什麼情緒, 她隻是不理解鄭媽媽的方式。這個口口聲聲說為了保護小宜寧才走的人, 把小宜寧留在羅家, 她小小年紀受了多少苦, 吃了多少暗算, 恐怕小宜寧自己都算不清楚。
那個孩子永遠留在了湖底, 誰都救不回來了。
宜寧靠著窗在紙上描花樣, 她想給羅老太太做一雙護膝,到了雨天的時候祖母的風濕發作的時候,也不會疼痛難忍了。陽光透過槅扇靜靜地灑在她身上, 小小的宜寧跪在高大的茶幾旁,顯得弱小而稚嫩。
剛踏進門的雪枝看到宜寧認真地描著花樣,眼眶就不禁紅了。
宜寧放下筆, 拿起紙來吹幹墨跡, 一邊問道:“雪枝,我要給祖母做一對護膝, 你說用漳絨麵好還是綢緞麵好……我覺得漳絨麵的穿著舒服一些。”
雪枝卻說:“姐兒, 您快跟奴婢出去……”她頓了頓, 看到宜寧正望向自己, 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她的淚水不禁地湧出來, “您、您快些……老太太出事了!”
最後一句聲音壓得低啞極了,卻讓宜寧整個人都怔住了。
府裏前所未有的混亂,通知各房太太的, 去府衙找二老爺的, 丫頭們急促地奔走著。
宜寧被雪枝牽著走到西次間外,看到許多丫頭在羅老太太的房裏進出,手裏端著熱水,端著參湯。大丫頭跟徐媽媽說:“參湯一點都喂不進去,您說該怎麼辦才好……”
徐媽媽又不是郎中,她懂什麼!她急得滿頭大汗,“還是先不要喂了,等郎中來了再說。”正說著,郎中就已經被幾個丫頭簇擁著走了過來,徐媽媽把郎中迎進了內室。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宜寧,立刻向她走過來。蹲下身跟她說話,聲音柔和了一點:“姐兒,你不要怕。現在裏麵忙成一團,你先呆在外麵,好嗎?”
宜寧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前幾天祖母不是很精神嗎,為什麼突然就病倒了。
雖然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但當這天真的來了的時候,她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窒息感。從沒有人像羅老太太一樣對她好。她護著她,寵著她,宜寧前世被害死的時候,心已經如寒冰一般。好不容易有了羅老太太對她好,她心裏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祖母了。
陳氏和林海如過來了。林海如看了她一樣,正想過來,徐媽媽卻讓兩位太太先進去看看羅老太太。宜寧也想跟著進去,徐媽媽卻攔住了她,她的目光非常柔和:“姐兒,你在外麵等著。”
宜寧隻是說:“我要看祖母。”
徐媽媽說:“您不要進去,有兩位太太在裏麵拿主意,郎中正在幫老太太診治,有什麼事奴婢會叫您的……”
宜寧深深地吸了口氣,她退到了旁邊。徐媽媽說得很對,她一個孩子在裏麵也不能幫上忙,她進去反而添亂。
但是她望著忙亂的正堂,突然有種深深的涼意,好像她還是孤獨的一個人一樣。
就像她在玉簪子裏的這麼多年,無論她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有多麼憤怒,多麼委屈,多麼難受。但她始終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說,她隻是一個局外人,被迫看著一切發生,無力幹涉任何事。
不遠處一行人漸漸走近,是羅慎遠接到消息,帶著人過來了。
他一眼就看到宜寧孤零零地站在旁邊,她的神情有些茫然。她這麼小,往來的人沒有人看她,她一個人站在高大的柱子旁邊,非常孤獨無依。他心裏又似乎被揪了一下。走過去到她身前,半蹲下來看著她:“眉眉,你怎麼了?可是害怕。”
宜寧看到他俊朗的側臉,他的語氣從未如此的耐心而溫和。
羅慎遠已經伸手把她抱了起來,他長得高大,把小小的宜寧抱進懷裏。
他的語氣很平穩:“有我在,你不要怕。”
宜寧地抓住他的衣襟。羅慎遠把自己從那種什麼都不能做的恐懼,什麼都不能說的恐懼之中喚醒過來了。她似乎才回過神來,現在她已經不是簪子了,也不會再如此了,她靠著羅慎遠溫熱的胸膛,點點頭勉強笑了笑:“宜寧不怕。”
宜寧已經振作了起來,羅老太太如果真的出事了,那麼她必須要鎮定,還要更加鎮定。
羅老太太若真的出事了,誰還能這麼護著她呢。
宜寧靠著羅慎遠靜靜地思考,成了小宜寧之後,她似乎真的過了一段孩子童真的生活,有人護著有人寵著。好像連她自己都忘了,這一切其實都是危機四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