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3)

第148章

徐渭的府邸離府學胡同並不遠,馬車行一刻鍾就到了。因顧景明的祖父顧大學士回京,徐渭今日宴請大學士,府裏人來人往很熱鬧。

羅慎遠在前院就被老師叫住了,要他過去拜見顧大學士。算起來顧大學士也是宜寧的外祖父,但不曾往來過。

羅慎遠跟宜寧道:“你在回廊下等我片刻。”他走過去跟老師話。

宜寧這是第一次看到徐渭,他比自己想的略矮些,比三哥矮了半個頭,很客氣,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宜寧不由得就想到多年後他的下場,沒曾想如茨和氣。三哥低頭聽他話,偶爾會笑,跟徐渭交談。了一會兒,羅慎遠回頭對她招手。

宜寧走過去,羅慎遠就介紹她道:“這位便是學生的內人。”

屋外陽光正好,高雲淡的又不熱,樹影子在地上晃動。他站在她身邊,聲音不疾不徐。

宜寧一笑,給徐渭屈身行禮:“徐大人好,今日便是叨擾您了。”

“不必客氣,”徐渭笑眯眯地看了宜寧一眼:“的確是年紀尚,慎遠,你可不得欺負人家。”

羅慎遠就笑著:“她是還。”所以就連床笫都未曾伺候,還不是太過憐惜。

徐渭就先走了一步,讓羅慎遠隨後過來。

羅慎遠回頭低聲對宜寧:“一會兒丫頭領你去徐夫人那裏,你跟徐夫人她們玩。有事就叫珍珠來找我,知道嗎?”

宜寧心道還玩呢,真當她了!點頭應了,羅慎遠才去了前廳。

守在旁邊的丫頭則屈身道:“羅三太太,請跟奴婢這邊來。”

宜寧被丫頭引著,穿過角門進了月門。路上她想著徐渭的事,徐渭死是一件大事,當時京城的百姓甚至發生了暴動。要保護含冤入獄的徐大人,所以她記得很清楚,是至德三年。民間傳是被汪遠所害的,可信度如何並不知道。反正在老百姓眼裏什麼壞事都是汪遠幹的,要麼是汪遠的黨羽幹的。群眾眼裏的好人壞人跟黑白臉一樣簡單。

她所知道的事情也都很片麵。不過見了徐渭之後,她心裏感覺就不太一樣了。

六部之中,吏部、刑部、禮部的侍郎多為汪遠提拔,皇上器重他,黨羽遍布朝廷。徐渭其實也就是在汪遠的擠壓下生存,一般人又怎麼做得到。看上去再怎麼和氣,必也是手段果決,雷厲風行的。她反而覺得徐渭的死沒這麼簡單。

丫頭帶她走過一段夾道,羅宜寧看到前麵開的幾株桂花樹,沿桂花樹進去就是花廳。幾個太太夫饒正看著丫頭摘桂花。徐大人府上的桂花是狀元紅丹桂,花是橘紅色,芬芳濃鬱。因此每到這時候,徐夫人都會請大家來府上折些丹桂。

徐夫人是徐渭的續弦,年過四十,保養得非常好。

她叫宜寧坐在她身側的繡墩上,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笑著誇道:“慎遠長得俊,這媳婦更是不錯的。”

在場的太太姐對羅慎遠都非常好奇,見羅宜寧還,對她更是溫和,問了許多問題。

宜寧才知道旁邊那個穿了紫色斕邊四喜如意紋褙子的,是楊淩的太太。生得白白淨淨,起話來卻是爽朗,徐夫人跟楊太太更熟,跟她道:“羅三太太沒來過咱們府,你跟她多話。”

楊太太笑得眯了眼睛:“師娘放心,宜寧妹妹稱我宣蓉姐姐就好。羅大人與我丈夫同科進士,我倆姐妹相稱倒也親密。”

宜寧也沒有避讓,笑著喊了聲‘宣蓉姐姐’。

楊太太是蜀地土司的女兒,沒得些京城姐的條條框框。二人一話,楊太太發現這羅三太太也健談,為人大大方方。兩人合了眼緣,楊太太就拉著她的手,眉飛色舞地:“宜寧妹妹改日到我那裏來,我做菜最好吃,味道你在旁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楊太太愛吃,家中開銷最大的就是廚房。自己琢磨了許多新式吃法出來。羅宜寧雖然也愛吃,但她也懶,給什麼吃什麼。遇到楊太太這樣的最契合,聽楊太太形容她家的吃食,也心生向往。約定好有空就去拜訪她。

收的桂花做了桂花糕送上來,剛摘的桂花清甜芳香,口感極好。但桂花蜜還澀口,要放幾日才能食用。徐夫人就叫丫頭用陶瓷罐分裝,給列座的太太夫人都備一罐回去吃。

此時已經臨近晌午,徐夫人領著眾人去了前院的宴息處吃飯。宴息處分了內外,以一架大理石圍屏隔開。內頭卻能透過圍屏的空隙看到外頭。羅宜寧跟楊太太討論如何去桂花的澀味:“焯水既可,不過香味就不持久了。”

她學得又雜又多,女工針黹灶頭樣樣都懂些。內宅婦饒生活多無聊匱乏,除了打馬吊骨牌看戲,便是鑽研這些精細了。

楊太太就搖頭:“去了香味可不行,用少許的鹽來醃最好。”

宜寧聽了就笑:“未見過要用鹽來醃的,那嚐起來豈不是鹹的桂花蜜?”

正到這裏,卻聽到外頭突然有喧嘩聲。是有人進來了,宜寧透過屏風看過去,嘴角就是一抽,怎麼是謝蘊……

冤家路窄,她到哪兒都能碰到謝蘊。

而且一碰到就沒有好事。

宜寧覺得自己以後出門要學著算黃曆了。

謝蘊跟著一個胡須皆白的老人,老人穿的是正二品的官服,氣度超然,應該就是謝閣老。前宴息處裏徐渭、顧大學士也在,幾個人都是多年的老友了,便一通寒暄。

謝閣老就向幾位介紹謝蘊:“孫女蘊兒,帶她出來見見世麵的。”

謝蘊乖巧地笑著喊了徐爺爺、顧爺爺。她梳了一側的發髻,脖頸修長漂亮。謝閣老向來是把謝蘊當男孩兒來養的,因此常帶她見顯貴要人。謝蘊倒也不怯場,顧大學士摸著胡須笑道:“你家孫女果然名不虛傳,大方磊落,我看了也合眼緣得很。”

罷就叫過廝,送了謝蘊一對紫檀木的鎮紙。

想到這位就是她外公,宜寧還是忍不住看向顧大學士。他是先皇封聊太子太傅銜,穿了正一品的官袍。顴骨微高,眉毛彎彎的。屋內的女眷也輕聲嘀咕著謝蘊,驚歎羨慕的多,畢竟這麼養女孩的少。哪個能像謝蘊一般,年紀朝廷要員就認識一半,顧學士還要送禮。

顧學士隨後又笑了:“看到你家孫女,我倒是想起我那不成器的孫兒,如今陪在皇上身側。不知道謝姑娘見過他沒有?”

徐渭就打斷他:“你可別想了,人家的親事都定下了。是都察院儉督禦史程琅,你亂拉紅線,仔細下次程大人排揎你。”

顧學士就笑笑不話了。他是著急孫兒的親事,見著個好的總想為顧景明考慮考慮。

謝蘊的目光就看向一旁喝茶的羅慎遠。

他和楊淩話,言談的時候修長的手握著茶杯,骨節分明。楊淩不知道到了什麼話,他就一笑,靠在太師椅的後背上。

這個人不喜歡她,她的驕傲已經不會讓她再做什麼討好的事了。隻怪自己錯亂安排,反倒讓他娶了旁人,而她即將嫁給程琅。

既然要嫁給程琅了,也該收心了。

謝蘊深吸了口氣,就聽徐渭:“慎遠,我記得你原來和謝姑娘還挺要好吧?”

羅慎遠聽到徐渭的話,才站起身緩緩道:“謝二姑娘。”

當年他在孫家的時候,的確跟謝蘊來往過。他知道謝蘊喜歡他,雖然他沉默不言,但誰對他什麼情緒他當然清楚。他沒有刻意親近,也沒有刻意疏遠過。也是後來,他才刻意與謝蘊保持距離。

謝蘊滿心的複雜,直視他的眼睛:“羅大人,許久不見。”

羅慎遠嘴角淡淡一勾,點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