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便入酷暑,皇後忙招呼姐妹們到擷芳亭吃茶,免得再過幾日難出門。
吃完茶,眾人見綺夢捧了新繡的錦幅,樣式精美,紛紛取經。葉瑟對女紅之事素不上心,便提前請辭。一路沿禦花園行至湖邊,感慨萬千。見空蕩蕩的湖堤,那株桃樹已同她早逝的初戀一道無影無蹤。沿著湖邊向下走,忽見那座不起眼的小祠堂。處處光潔的紫禁城,竟有這蒙塵一角。而這破舊昏暗的小廟,亦藏著她痛苦的回憶。
可她這半生經曆的苦痛夠多,也不多這一樁。所以,她毫不介懷地走進小廟宇。小殿並非完全被人遺忘,案上擺著已有數日的瓜果,清香中混著淡淡腐味。暗紅的綢布蒙著紫檀木桌椅,簡單而雅致。琉璃佛龕間供著銅鎏金佛像。
葉瑟並不信佛,所以本欲步出,忽聞人聲,正要上前寒暄,細聽卻有男聲,為避嫌,隻好暫躲入佛龕桌案下,用紅綢一掩,藏匿得嚴實。
“這個嘉妃你倒當得痛快”,一男聲怨起。葉瑟細細辨了,這聲音陌生得很。隻是另一人,是嘉妃?她心頭一緊,更一動不敢動了。
“你小聲些,生怕旁人聽不見。”嘉妃怨道。
“放心,我已囑長風在湖口望風。一有人聲,他便放信號彈。還不都怪你不肯學朝鮮語。要不我們可以放心交談,不怕人聽見。”男人駁道。葉瑟疑心,難道這是嘉妃的情人,追到宮裏來相見。
“我一個大清的子民,學什麼朝鮮話。”嘉妃不悅。
“如儂,我們的出身,你莫忘了。”
“不用你提醒。我倒希望自己忘了。”
“對,你如今可是大清禮部尚書金簡的妹妹,享同一枝榮耀呢。何必認我這沒用的親哥哥,不過在清廷的附屬國當一個堂下官。”
葉瑟一驚,這人怎又變為嘉妃的兄長。
“哥,妹妹並非嫌貧愛富之人。隻是,我自小生在大清,長在大清,又嫁了大清的皇帝,隻會當大清子民,不做他想。”
“是,你一個人,如今是享盡人間榮華。隻是你從不想娘一生苦寒,臨終都沒個交代,冤不冤嘛。”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我們活得幸福安康,便是對娘最大的告慰。”嘉妃已帶哭腔。
“那你真幸福嗎?做乾隆眾多嬪妃中的一個,做他人生的幾十分之一,你這一生就心甘如怡了麼。那日在瀛台我又不是沒見到,他對你也未見多重視。”男人步步緊逼。
“我還不是被這個身份拖累。我初入宮,宮中便謠言四起,說我有朝鮮血統。皇上防了我那麼多年,到了三十歲,才追上別人的榮寵。我這一路走得也不易。”
“如儂,你怎能以自己的身份為恥?我們的出身,自己無法選擇,但卻該以終身來維護自己出身的榮光。”
“我一介女流,到底能做些什麼呢。”嘉妃嘟噥。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麼?”
“帶來了,可你要告訴我做何用。若有損皇上半分,我斷不會給你。”
“妹妹,你可不是在說笑吧?一個附屬國的小官能奈大清皇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