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貴妃泣血(1 / 2)

第一縷春風終於隔著重重圍牆,吹進了紫禁城。

春風雖暖,卻陰晴不定。就像帝王的恩寵。春天時,它一遍一遍溫柔地吹,催著嬌羞的花骨朵開了,是它給了她們一生。到了秋天,它便沒了耐心,就一陣狂吹,先前也沒有征兆,就把它親自吹開的花又吹落了一地。親手結束了花短暫的一生。

然而,春夢了無痕。無論誰新蒙了寵,誰剛失了寵,隻要天一亮,這宮城都還是垂涎著和昨日同樣的嘴臉,一點變化都沒有。對於後宮女人們來說,那是改寫一生的大事。但對於根深蒂固的宮牆來說,不過是又一粒塵埃落了下來。

自打同雲妃重修舊好後,弘曆覺心頭一塊石頭放下。他忽而覺得,原諒,才是世間最美的主題。不禁想起從前很多事情,一些他不敢麵對的人。是時候推開她們的門,去看一看了。

鹹福宮。侍女芳菲喜報:“貴妃娘娘,皇上向咱這邊來了。”

斜倚著快睡去的慧貴妃,吱呀的藤椅忽而停止了搖晃。可不一會兒,她又倦倦閉上眼睛,“那也是去穎貴人那吧。”

又過了片刻,門吱呀開了。慧貴妃撲通著一顆心,卻不敢睜眼。生怕迎來的又是一個假象,依然不是心底那個人。

可那熟悉的聲音響起了。提醒她分明是他。“春天都來了,也不出去走走?”

她微微抽搐著嘴角,她真怕自己哭出聲音來。她不能。她努力坐起,將眼裏的淚光斂了又斂,試圖平靜道:“困在室內慣了,便沒有走出去的本事了。”

弘曆按捺住不自然,故作自然地在她身側的鹿角椅坐下。外麵已是春光乍開,這屋子怎麼還是這麼冷,這麼潮,這麼暗。若不是出於愧意,他一刻都不想坐在這裏。

“皇上可知,您有多久沒來看臣妾了?”慧貴妃心中明明湧動著溫暖,話到嘴邊卻依舊不冷不熱。

“快一年了吧?!”弘曆語氣中頗有愧意。

“虧皇上還記得”,慧貴妃嘴角一扯,算是笑了,可眼裏又湧起新的淚水,別過頭又道:“三百一十七天了,三百一十七個日日夜夜。”

“你還和當年一般聰慧,腦子還那麼好使呢。”弘曆隻好不自然地笑。

“臣妾不是用腦子記的,是靠心”,慧貴妃忍了忍淚,“起初,臣妾要靠數豆子、點紅燭來記取與皇上分別的日期。後來啊,都不用了。皇上一天不來看我,我心頭就落一把刀子。時間長了,我扒拉扒拉自己心頭的傷疤,就知道你忘了我多久了。”

“你我見一次麵不容易,何不皆大歡喜。”弘曆有些不悅。

“皇上後院風光旖旎,蜂飛蝶舞,自然歡喜得起來。臣妾如何歡喜,不如皇上教我啊,對著這四麵牆壁,對著一個不再溫存的愛人,歡喜,不是自欺欺人嘛。”慧貴妃的聲音中,冷笑伴著抽泣。

“人這一生,很多時候,何嚐不是自欺欺人呢”,皇上歎氣,“是朕當年負了你。可人生很多過錯,可以彌補,卻不能重來。即便朕知道對你不住,卻已經晚了。所以,這些年,朕一直在彌補,這後宮之中,隻你一個貴妃,隻給你一人抬旗,在前朝擢升你父兄甚至族親。別人羨慕你還來不及,是你不惜福。”

“羨慕?羨慕我什麼?”慧貴妃失魂落魄地起身,“羨慕我害下一身病?羨慕我終生不能生育?羨慕我竹籃打水一場空,被皇上厭棄?”

“你……”弘曆亦憤而起身,他恨不得出口廢了她貴妃之位,恨不得將她打入冷宮。可過往的回憶一幕幕飄來,他終於坐定了,未與她爭辯,隻一句“婉言,我們何至於到這種境地”。

那一年,他十九歲,她十八歲。她隻是他王府上一個丫鬟。因她知書達理,頗為聰慧,所以他總要她研墨。長此以往,吟詩作對,一來一回便生了感情。尚且沒有任何名分的婉言便懷了時為寶親王的弘曆的孩子。弘曆本想將她遷至宮外安心養胎,也避人耳目。可不知何人走漏風聲,被先皇知曉此事。當時,正是皇上考察儲君人選的關鍵時期,走錯一步都可能就此失去機會,而與宮女私通,算是穢亂宮闈的大罪。婉言知道弘曆心中有誌向,有野心,便趕在皇上派來密探之前,自己墮掉孩兒,為免人生疑,墮胎後沒有休息片刻,便繼續勞作,留下痛風及畏寒等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