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瑟忽然懷念方才的昏厥。唯有昏厥過去,才能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不必想起楚遙。她試了一次又一次,可偏偏不能再昏死過去。
她拂開弘曆的懷抱,抱著肩,一個人走回馬廄。尋到幾日前她同楚遙用早膳的那件危房。觸摸過去,那些稻草已經涼透了。是啊,楚遙不再坐在這裏了,他再也不會坐在這裏,陪自己一起吃飯,一起談天說地。這些草,再也不會被誰焐熱。自己的心,也再尋不到那樣一份體貼入微的關懷。她睜著眼睛,就想見他,不自覺看向他走過的每一處。閉上眼,少時與他在隱居荒野談笑的場景總會一幕幕經過。人聲嘈雜之時,總會不自覺細細去辨,那中間有沒有他的聲音,他細弱的,並不陽剛,卻非常溫暖的少年聲音。夜深人靜時,他在宮刑房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又會灌滿她的耳膜。真是坐也思念,站也思念。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成。
她忽而又信心滿滿,大晚上不披外衣跑到院子裏,望著天空一整晚,等他的信號彈。勸自己,那日被運走的屍身一定不是楚遙。這世界上,一定有一人和他生得一模一樣。就像她和雲錦一樣。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替他死了。他還好著呢。於是,她又笑著對天空揮手告別,心想楚遙一定是走太遠,離開了京城,放的信號彈她看不到了。常常隻有一瞬間的溫暖和幸福。然後,她又回到現實中,不得不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實。如此折騰了幾天幾夜,她終於病倒了。被別的宮人發現昏厥的她,眾太醫會診,她高燒三天三夜,亦昏迷了三天三夜。皇上把她安放在哪個寢殿都不放心,昏迷期間,她一直躺在養心殿,皇上親自照顧。皇上真怕她同雲錦當年一樣,昏睡昏睡著便突然離去。見她終於睜開雙眼,弘曆疲憊地笑了,“你不是可厲害了嘛,怎麼這麼慫,就病倒了?”
葉瑟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想起這幾日做了許多夢,這些年的苦難,愛與恨,在她腦中飛速旋轉,昏迷期間將她頭腦攪得生疼。她明白傷心無用,她得為楚遙報仇。
她顧不上“殺人須償命”的講究,也不再怕暴露自己冒牌貨的身份。那日,袖間掩著短匕首,在三希堂外見到了吳全忠。她淺笑著,盡力壓抑著眸中仇恨,步步走近吳全忠。寒暄未幾句,便湊上前,短匕首忽現,直刺他胸前。
可並未見鮮血湧出。吳全忠急退了幾步,怯怯道:“你殺不了我的。先收了刀。”葉瑟持匕首複上前,向他麵部刺去,卻被身後幾個侍衛縛住,她不想亂刺一氣,免傷無辜,便丟掉了匕首,束手就擒。
吳全忠雖怕,仍摒退侍衛,讓他們在旁側觀察。葉瑟向吳全忠望去,他被扯歪的外衣,將穿在裏麵的軟金護甲露了出來。葉瑟冷冷道:“吳總管壞事做多了,也怕遭報應吧,天天神甲護身呢。”
“我知道你想為小福子報仇”,吳全忠正了正衣襟,“可我若說,小福子不是我殺的,你信麼?”
“我隻信人的話,不信畜生。”葉瑟冷冷答。
“人也好,畜生也好,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殺了小福子?”
“誰?”葉瑟沒好氣地問。
“我也不知道”,吳全忠笑答。
葉瑟又上前,扼住他咽喉,眼見要捏斷了。侍衛們又上前,拉開她。
“你就不怕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實?”吳全忠邊咳邊斥道。
“我不會什麼功夫。”葉瑟忙撇清。
“是餡總要漏的,我早就知道你會功夫,也早知道你這個冒牌貨”,吳全忠又湊近她,得意道。
“那你還敢送上來,讓我再殺你一次?”葉瑟目露凶光。
“你不會殺我的”,吳全忠笑得可怖,“因為小福子根本不是我殺的。以咱倆從前的仇恨來看,還不至於到要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