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瑟陷入兩難的絕望之中。若同弘曆說了這段過往,兩人的關係將從此變得尷尬,一段不愉快的經曆將永遠橫在兩人之間。可若永遠不說,她心中的疙瘩又永難解開。
若是十年前,甚至五年前,她便知曉了這件事,一定對弘曆恨之入骨,不問原委。可如今,她再看這一番仇恨,卻突然有一些天命難違的妥協。畢竟當年的仇恨,雙方皆因不知情。若當年,她知曉自己要去行刺之人,是自己未來的夫君,那即便是違抗主子指令,背下叛徒的罪名,她也願意。若弘曆知曉當年站在他對麵,想取自己性命之人,將來會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他即便不自保也不會拋出那柄詩扇。
葉瑟心中自痛惜那死去的六位苦難姐妹,可若再為死去之人為難活著的人,便永遠不會快樂。她忽而豁達,決定給弘曆講這段經曆,共同承擔這份苦澀。且以一種輕鬆的方式,讓對方不致永遠抱歉。
葉瑟歎道:“你前幾日還說,給我那賜字是獨一份的。原來是騙人的。”
弘曆委屈道:“我騙你什麼了?”
“你那真跡,我二十年前便有一份了。”
“二十年前?你現在才幾歲?”弘曆才笑道:“況且,你那時識字嗎?現在都不識多少。”
“還好,那時我不識字”,葉瑟沒好氣道:“要不然早找到你,刀啊劍的朝你劈過來。”
“哪來那麼大的仇啊”,弘曆笑問。
葉瑟從錦囊中扒拉出那頁泛黃的拚湊的折紙,皺皺巴巴遞給弘曆。
弘曆仔細辨了半天,才道:“好似是《春江花月夜》,且是一把折扇,該是朕即位前後那一年用過的”,思慮良久,想起如何丟了它,驚問:“你怎麼會有這個?”
葉瑟緩緩解開衣衫,露出胸口上部一塊雖隱約卻夠縱深的傷口。其實,從前,弘曆也曾觸及這塊傷疤。每每想問起,又怕觸及她傷心之處,便忍住了。可他今日實在不解,她的扇子與她的傷口會有何關係。
葉瑟忍住了回憶的傷感,裝作輕快道:“你方才不還講,你手頭沒有武器,隻好將扇子擲向那名領頭羊。很不幸,我便是那隻羊。”
弘曆驚怔在原地。半天,才伸出手指,輕撫她那道傷口。他心中心疼極了,也愧疚極了,可此時若哭哭啼啼、深情款款,便會將這一段悲劇蔓延,沒完沒了。
所以他隻是道:“原來,我從那麼早便開始傷害你了。”這一番輕鬆調侃反而讓兩人都放下心頭多年來的一塊大石,一笑泯恩仇。
葉瑟也笑:“孽緣,總是生生不息的。偏讓我們又遇見了。”
“我還真是吐了一大口氣”,弘曆調侃道:“從來沒像此刻這樣感激你的不學無術。當年若讓你識了字,我豈不是又多了一名追命天涯的刺客。還是位美豔女刺客。”
“我也感激不認字啊”,葉瑟道:“要不然次次找你尋仇,不知得被你幾把扇子刺穿幾次胸口呢。”
“就說嘛”,弘曆道:“胸口是距心最近的位置。若想擊中一個女人的心,要先刺穿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