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要強,半生抑鬱,嘉貴妃的身子是真垮了。
她以為自己曾在江南舍命為弘曆擋劍,就能成為他此生至愛。到頭來,才明白,愛情與恩情究竟是兩回事。她還是不經意間活成了慧貴妃的模樣。可唯一的區別是,至今,她仍不恨皇上。再回宮,新秀們鮮嫩得如同荷花池中將綻未綻的荷花,老嬪妃們麵上淺笑,背地裏卻都在暗暗壯大,拉攏實力。橫豎又不知從哪殺出了異族香妃,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嘉貴妃眼見自己的身體,同自己的愛情一道萎去。心知肚明,卻無能為力。
皇上見了她,雖說不上此生至愛,可也仍紅了眼角,用力抓住她的手,“回宮了,什麼也不怕。全天下最好的醫生,都在朕這裏呢。什麼病,都不在怕的哈。”
嘉貴妃滿眼擎淚,重重點了點頭。可她的身體,隻有自己最清楚。她猶豫片刻,低聲道:“我想見哥哥。”
她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對於拖累了自己半生的身份,她終於釋懷了,不再隱瞞。
弘曆心中十分為難。如今那個金贇,真是各國各族都巴不得躲他遠遠的,一點都別沾上。他所行之處,皆千軍萬馬隨行。明明不是一個君王,也不是一個將軍,旗下所擁兵將,卻讓人不得不防。況且,自己當年拒絕借兵給他,也同他結下個不大不小的前怨。
“好”,弘曆應了,可是聽太醫說,金如儂的病,一年半載內還不至於離去,所以他想行拖延之策,想等如儂身子轉好。除非,做最壞的打算,若她身體再惡化一點,再傳那金贇進宮。
至盛夏,滿園繁華盛開。可是不過月餘時間,如儂連地都下不了了。還要宮人們連扶帶背地帶到禦花園看花。而她身體各器官和感官也仿佛開始漸漸關閉,連飯都吃不下了,隻能吃流食。生命跡象正在漸漸消弭。
葉瑟見她這樣,心中十分難受。才兩個多月前,在那近郊遠寺中,她還麵含羞色,提起皇上時那種少女的神采。怎麼如今便是一個頹喪的中年婦人跡象了呢。如儂拉住她的手,卻握不緊,隻那樣懸著,有氣無力地求道:“你幫我去找哥哥好不好?皇上是不是不想我們相見?”
葉瑟想起皇上從前對金贇的態度,覺得如儂的猜測不無道理,可是事到如今,隻想她生命中最後一刻留下的,都是最美好的東西。她擠出一個笑容,“我才不幫你呢,我聽過好幾次呢,皇上已經宣了,而且好像已經找到了。”
可是,辭別之後,她便四處托人打探金贇下落。蘇雲起也已不年輕了,可是葉瑟一托,他仍然親自騎行至中朝邊境,四處打探金贇下落。他如今是威震一方的大王,蘇雲起曆經重重誤會與劫數,才終於順利見上金贇。金贇得知實情後,立馬潮紅著雙眼,粗聲促雲起快帶他啟程進京。
葉瑟希望如儂生命終了,留下的皆是美好。美好,比如花。所以,每日清晨,她都去禦花園采最美的一捧花,帶到如儂宮中。可是,她的精力皆撲在與最後一絲生命跡象的爭奪之中,無暇賞花,也無心聞花香。可葉瑟仍不管,仍日日帶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