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四個人共同推著一輛車過來,一個人推,三個人在一旁扶著。楚喬走的這條路已經十分偏僻,除了打掃的下人少有人經過,她拉著小八蹲在花叢裏,靜靜地等待這些人離去。
幾人走到楚喬兩人身前突然停了下來,小八顯然十分害怕,身子都有些發抖,緊緊地抓著楚喬的衣衫,一動也不敢動。
其中一個男人粗聲說道:“哥兒幾個歇一會兒吧,走了這麼長一段路也沒歇一歇,好歹讓我抽袋煙。”
其他幾人笑道:“老劉煙癮犯了。”說著就嘻嘻哈哈地打火抽煙。
楚喬心下著急,眉頭緊鎖。冷風吹來,小八衣衫單薄,抖得更加厲害了。突然,北風陡然大了起來,唰的一聲掀翻了車上的草席,草席在半空中轉了幾圈,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黃色的草席一片暗紅,竟滿滿都是暗紅色的鮮血。
楚喬和小八一起向車上望去,頓時如遭雷擊,楚喬一把伸出手來緊緊捂住小八的嘴!
月亮穿透雲層,將慘白的月光投射下來,隻見不大的推車上,層層疊疊堆滿了孩子幼小的屍體,像是一堆沒有生命的白菜蘿卜。汁湘那幹枯瘦小的屍體赤裸著,上麵青紫一片,雙眼大睜,眼角滿是漆黑的血塊,下體處一片狼藉,雙手雙腳仍舊被麻繩捆著,姿勢詭異,以最屈辱的方式被擺在最上麵。
楚喬緊緊地捂住小八的嘴,另一隻手死死地抱著她。那孩子似乎瘋了,拚命地想要推開她衝出去,大滴大滴滾燙的眼淚落下來砸在楚喬的手臂上,牙齒毫不容情地狠咬下去,鮮血溢出,順著楚喬潔白的手腕緩緩流下,滴在漆黑的泥土之中。月光穿過稀疏的花樹照在兩人身上,光影斑駁,慘淡如霜。
不知過了多久,推車漸漸遠去,四周一片死寂。楚喬緩緩鬆開了手,手心皮肉翻起,鮮血淋漓。小八似乎已經傻了,呆愣愣地不會說話。楚喬伸手拍在孩子的臉上,聲音沙啞,好似鬼哭一般小心地輕聲叫著她的名字。
冷風淒淒,枯木婆娑,萬籟俱寂的夜晚,前苑主府的絲竹喧囂聲,好似從另一個世界緩緩傳來。
“殺了他們……”六歲的孩子突然眼睛發直地喃喃說道,“要去……去……殺了他們!”
孩子雙眼通紅,前後左右地四處翻找,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突然她從花叢裏抓起一塊石頭,站起身來就要衝出去。楚喬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孩子,將她死死地抱在懷裏。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啊!”孩子再也忍不住地嘶聲大叫起來,小小的臉上滿是瘋狂的仇恨和絕望,眼淚橫流,幾近崩潰。
楚喬心痛如刀絞,緊緊地抱著懷裏瘋狂的孩子,眼淚終於滂沱而下。
這些畜生,這些野獸,這些死上一萬次都不足以洗清罪過的人渣。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恨,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殺人,鋪天蓋地的仇恨好似將她整個人席卷。她好恨,恨那些人的殘忍,恨這萬惡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懷裏的孩子幾乎崩潰的哭喊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地剜著她的心肺,如果此刻手上有一把衝鋒槍,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衝進前苑主府將那些人渣全部殺死。
可惜她沒有,她什麼都沒有。沒有錢,沒有勢力,沒有背景,沒有好的身手,沒有精良的武器,她隻是一個被困在荊月兒小小的身體裏的異界幽魂,盡管有著超出這個時代幾千年的知識和頭腦,可是此時此刻,也隻能蹲在花叢裏小心地隱藏著,連去見她們最後一麵的勇氣都沒有。
楚喬緩緩地抬起頭來,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暗暗對自己發誓,隻此一次,她再也不要第二次,再也不要這樣一無所有地活著,再也不要這樣毫無自保能力地生存,再也不要!
冷月如水,偌大的諸葛大宅裏,兩個弱小的低等奴隸蹲在後花園的花叢裏,像是兩隻畏縮的小狗,緊緊地靠在一起,心裏翻騰的,卻是足以毀滅天地的仇恨。
回到雜役後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還沒走進院門,就發現房門竟是大敞著的。楚喬心裏頓時一涼,放開小八的手疾步跑了進去。
隻見房間裏一片淩亂,炕上的被褥滿是血汙,地上也多了很多成人的腳印,卻沒有小七的半點影子。
“月兒,你們回來了!”之前的那個女孩子突然從牆角的柴堆下鑽了出來。
楚喬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沉聲問道:“小七呢?小七上哪兒去了?”
女孩子哭著說:“朱管家帶人來,說小七斷了手,以後不能再幹活了,叫人抬著小七,說是要扔到亭湖裏喂鱷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