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歲的小書童風眠從林子裏跑上前來,張牙舞爪地叫道:“世子,我去將她抓過來,讓懷少爺好好懲治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丫頭。”
“你?抓她?”燕洵嗤之以鼻,豎著中指轉過頭來,“風眠,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這個?”風眠微微一愣,不過隨即斬釘截鐵地說道,“應該是道歉的意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大逆不道,不過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意思當麵說,就用這個手勢代替。”
“道歉嗎?”燕洵皺眉,“我看怎麼不太像。”
“肯定是,世子,沒錯。”
“是嗎?”
……
諸葛家紅山院的大廳裏,諸葛懷和趙徹等人聽到小公子的話後集體笑噴。
魏景笑著說道:“諸葛,你家還有這麼伶俐的丫鬟,我都想看看了。”
諸葛懷搖頭說道:“下人不懂事,讓大家見笑了。”
“到底怎麼了?你們笑什麼?”小公子麵皮發紅,似乎也知道自己可能惹了笑話,卻不知道錯在哪裏,著急說道。
趙徹笑道:“子虛名,烏有院,竇大娘手底下捏泥人玩耍的小丫鬟,不就是子虛烏有,逗你玩嗎?十三弟,人家笑話你呢。”
趙嵩小臉通紅,恨恨地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轟隆隆!一陣喜氣的爆竹聲陡然響起,平地炸起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街頭巷尾,無數孩子歡笑著打鬧,掩著耳朵放著響聲極大卻沒什麼火花,並且價格便宜的“一雷炮”,玩得不亦樂乎。
大夏白宗皇帝即位後的第二十五個上元節終於在這隆隆的炮聲中來臨,街頭巷尾到處透著一股刻意的喜氣。因為官府免費向真煌城的百姓提供的爆竹,成功地為這股喜氣添磚加瓦。盛金宮的主人十分欣賞京都府尹的這一做法,連夜下達喜報,嘉獎出身於魏閥的帝都府尹。
隆隆的炮聲之中,諸葛府也在為這個重要的節日加緊做著準備。這一天,真煌城大雪彌漫,漫天的雪花猶若鵝毛般紛揚而下。城中的老人都說今年的大雪下得有些蹊蹺,因為往年這個時候可是剛剛降霜的。
楚喬穿著新製的淺粉色裙褂,外罩狐毛鬥篷,一張白嫩如玉的小臉縮在雪白的狐絨裏,兩頰粉紅,大大的眼睛圓圓的。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楚喬的鼻尖上,她的小鼻子輕輕一皺,顯得分外可愛。
“星兒,少爺叫你呢。”
新來的小丫鬟寰兒噔噔地跑過來,氣喘如牛地叉著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道。
楚喬點了點頭,說道:“走吧。”當先就向著軒館的方向走去,小步子邁得四平八穩,一點也不著急。
寰兒皺著眉頭看了半晌,隨即搖了搖頭,急忙跟了上去。
比起楚喬,諸葛玥才是個慢性子,推開軒館的門時,隻見諸葛家四少爺正坐在暖榻上細看一盤棋局,微微皺著眉頭,一副很用心的樣子。
楚喬將待會兒隨行需要帶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清點好,然後交給其他侍從,做好一切後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諸葛玥的書案旁,徑直坐在香爐前,托著腮靜靜地等著。
桌子上放著一卷書冊,書卷隨意地攤開,書頁泛黃,顯然已經有些年頭。楚喬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卷佛家經書,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
諸葛玥這個人,手段說不上如何狠辣,秉性說不上如何狡詐,最起碼這兩點上比起當日圍獵場上的各位天朝貴胄大有不如。但是此人心性涼薄,又極度自信,眼高於頂,除了他自己之外誰都瞧不上,更不要提什麼信仰之說,怎麼竟會轉了心性看起佛經來了?
“這上麵倒也不全是廢話。”似乎是知道楚喬在想什麼,諸葛玥突然淡淡說道。他撚起一顆黑色的棋子,突然打來,書卷一翻,頓時掀了幾頁。
“讀出來。”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身受世間諸般痛苦……”
諸葛玥緩緩地抬起頭來,漆黑的眸子如深海的旋渦,高深莫測地注視著她。終於,他微微一笑道:“不錯,小小年紀就識得這麼多的字,誰教你的?”
楚喬讀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不妥,所以此刻倒也不顯得驚慌,莞爾一笑道:“多謝少爺誇獎,我自小就愛讀書,是跟著哥哥姐姐們學的。”
“是嗎?剛才讀的這一段,你可明白?”
“明白一點點。”楚喬答道,“要不少爺解釋給星兒聽吧?”
諸葛玥牽起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也不說話,隻低下頭去繼續研究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