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的眼淚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她捂住自己的嘴,再也無法控製地痛哭出聲。
十三,十三,十三……
那天晚上從四更開始下雨,趙淳兒和趙嵩上了馬車之後,楚喬來到空曠的草原上,身後是大批滿身猙獰之色的西南鎮府使官兵。宋乾等人麵色驚慌,像是一隻隻猥瑣的野狗。
“趙嵩的手臂,是誰砍的?”
“是殿下砍的。”
楚喬眉頭一皺,厲喝道:“說謊!”
“姑娘,我沒有!”宋乾被嚇得滿臉淚水,大聲叫道,“真的是殿下砍的,他來行刺殿下,被殿下砍了一隻手。羽姑娘要殺了他們,殿下不讓,就讓我們護送他們回帝都。”
楚喬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殿下為什麼不殺他們。”
“精護衛長說,說是怕姑娘生氣。”宋乾剛一說完,生怕楚喬再提自己濫用私刑的事情,連忙說道,“但是,但是如果在路上動手,姑娘就不會知道了,就不會生氣了。”
楚喬聲音低沉,大雨澆在她的頭發上,“這句話也是精護衛說的?”
“這個……是,是!”
賀蕭見楚喬麵色不好,頓時厲喝道:“再敢胡說一句,老子砍了你們!”
“不必再說了,”楚喬仰起頭來,沉聲說道,“將他們拉下去,全部處死!”
“屬下沒有胡說啊!”宋乾哭道,“姑娘,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軍中被夏人害得最慘的,我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姐妹,有多少不是死在大夏官吏手上的,若不是想讓我們動手,為什麼要從各營抽調我們來?”
“對!”另一名士兵大喊道,“我們打他怎麼了?我們就是睡了大夏的公主,又怎麼了?我姐被大夏的貴族給糟蹋了,我爹媽去報官,卻被當堂亂棍打死!我有什麼錯?”
“就是!姑娘,我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處罰我們?”
“讓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犯了什麼錯!”一道閃電突然炸開,天地間一片白亮。少女回過頭來,指著那輛馬車,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因為殺了你們的父母的人,侮辱你們的姐姐的人,欺淩迫害你們的人,不是他們!”
巨大的慘叫聲頓時響起。楚喬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望著那輛馬車,腳步沉重得好像墜了千斤巨石,無法上前一步。
“姑娘!”賀蕭大步走上前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粗聲粗氣地說道,“已經把那些畜生宰了。”
“賀蕭,你們自己去西馬涼吧。”楚喬麵色蒼白,輕聲說道,“我不能陪你們去了。”
“姑娘!”賀蕭大吃一驚,大聲叫道,“為什麼?”
雷聲轟隆,大雨滂沱,瓢潑的雨打在臉上,遮住了不願示人的淚水。
“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朝陽升起,大雨停歇,天地間一片清爽,好似所有的汙濁和罪惡都被雨水衝刷而去。
高高的別崖坡上,一名男子長身而立,一身白色長裘,麵容蒼白,眼神如墨,靜靜地望著遠處的萬水千山。
“少主,我們該走了。”
烏道崖站在燕洵身後,輕聲說道。
燕洵沒有說話,望著遠方,冷風吹來,病弱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聲音那般沉重,空氣間似乎有血腥的鹹味。
“少主?”
“嗯。”燕洵擺了擺手,緩緩地轉過身來,拒絕了烏道崖想要攙扶的手,一邊咳嗽著一邊緩步走下山坡。
青山連綿起伏,在看不見的山梁後麵,青布馬車緩緩前行,高高的蒼穹上,有雪白的鷹盤旋哀鳴,跟隨著馬車,漸漸離開了燕北的天空。
寂寞的荒原方圓百裏杳無人煙,連年的戰亂和殺戮,讓這裏已經是一片焦土,每逢大軍過境,百姓更是四處逃散,尋覓其他的安居之所。隻是,這跌宕的亂世,何處又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連續三日的大雨,滂沱不歇,北風呼號,大雨傾盆,馬車行至一片破敗的村莊,目之所見無處不是黑色的廢墟。楚喬找了一間相對完整的屋子,背著仍舊昏迷的趙嵩走了進去,手腳利落地打掃好屋子,找來幹淨的幹草,拾柴生火,不到半個時辰,屋子裏就暖和了起來。
這塊無人區是川中地帶,當初楚喬帶著西南鎮府使正是從這裏經過,還和趙颺的征討大軍在不遠的地方進行過一次會戰。顯然,這裏的百姓都是在那一戰中被嚇得逃跑了,除了糧食和衣物,什麼都沒來得及帶走,鍋碗廚具都還保存完好,水缸裏甚至還有幹淨的清水,柴房裏還有大捆過冬的柴火。
楚喬端著一碗熱水,走到獨自坐在屋子一角的趙淳兒身邊,蹲下身子,將幹糧和清水遞給她。
昔日的金枝玉葉沒有抬頭,也沒有嫌棄這樣簡陋的飯菜,她沉默著接過幹糧,低頭喝了口水,安靜地一言不發。